李愚一遍遍地問,白餌也就不得不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昨天發生的一幕幕,可能這輩子都忘不掉,不過,一切都過去了,還活著,如今,還能再與良人相聚,也算是因禍得福。
舒了一口氣,朝李愚雲淡風輕道:“我被王福害了,他識破了我的份,將我得無路可走,最後我死裏逃生,被關進了亡奴囹圄。”其實想說,是因為他之前提醒過不殺仇人令的事,才得以死裏逃生。
但,話到口中,卻說不出口。
李愚登時大驚失,他千算萬算,卻從未想到,白餌是因為救自己才發生意外。
看到李愚臉上的自責神,白餌抓著鐵欄,試圖湊得更近些:“你別自責,一切都是風人的錯,是風人害的!若不是他們,我們的親人就不會離開、就不會走散!”
白餌努力安著,不想因為自己的原因,讓李愚有任何負罪,從想幫他的那一刻開始,就不畏懼意外,不畏懼死亡。
嗬,可笑的是,那子不怕死的勁,竟是拜風人所賜,竟是得益於風人!
可是不知道,眼裏所認為的安,對李愚來說,卻是一塊塊千金石,這些千金石正一寸寸將他的心湖填滿,每一朵因此生出的漣漪,都一個響亮的名字,罪孽。
“你就放心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沒事的!”白餌笑著補充道。
在白餌的染下,李愚開始和一同坐了下來,隔著一道道鐵欄,二人聊了很多很多,直到罅隙裏的慢慢轉換了角度。
“白餌,你說,一個人真的會變嗎?”李愚靠在鐵欄上忽然問。
“那得看那個人的初心有沒有改變,如果他的初心變了,那他就是真的變了。”倚在鐵欄一角的白餌朝李愚看了看,發現,他的神似乎有幾分沉重,有點好奇,李愚怎麽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我有一個哥哥,他從小就待我很好,可是有一天,他變了,變得和從前不一樣了。”李愚淡淡道。
白餌好奇:“他如何變了?”
“有一段時間,他對我比任何時候都要好,好到,好到甚至超越了兄弟的。”李愚說著,慢慢回想起和二哥最後一次下棋的場景。
“在乎的越多,就越害怕失去。可能,他害怕他會失去你吧!”白餌道。
回憶往後推,畫麵再一次定格在風塵府門前,李愚失意道:“可是有一天,他突然不願再見我,他開始將我拒之門外。”
“既然他曾經那麽在乎你,沒有道理會突然避而不見。我想,在你和你哥哥之間,一定存在著什麽誤會,你們互相曲解了對方的意思,必然覺得彼此都不再記得對方心裏的初衷,如果是這樣,無論平時你們有多麽相信對方,在此刻,都是無濟於事,因為總有一方會因這個誤會而迷失自我,最後越陷越深。”
“與其讓事惡化,倒不如換一種方式,把事說開,一回不,兩回,兩回不,那就三回,總有那麽一瞬,他會想明白的。”白餌道。
見李愚不作聲了,白餌接著道:“可能,我比你要幸運,我的哥哥是看守聚龍城城門的侍衛,他在天子腳下當差,英勇無比,以一當十,他一直都待我很好,從小到大,無論是誰欺負我,他總會衝出來保護我。後來,我作了歌,每天他當差結束後,都會早早去水榭歌臺接我回家,即使在哥哥家立業後,他仍舊會時刻掛念著家裏的弟弟妹妹。”
“你知道嗎?他的夢想是當一名大將軍,他說過,等他當了大將軍,就再也沒有人敢欺負白家,他還說,他要把我從水榭歌臺贖回,他......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
說著,好像有沙子飄進了眼裏,白餌不揚起頭,努力控製住自己激的緒,咬著,繼續說:“他沒事總喜歡去看看秦淮的烏巷、朱雀街、桃葉渡以及秦淮的一草一木,他說每天看著這些悉的景致就覺得心特別踏實,他也說不清,反正隻覺得心裏熱乎。”
“後來,我才明白,那裏是生他養他的地方,那裏是他的故鄉,隻有那裏悉的景致、悉的人都好好的,他才活得踏實、活得放心。可惜......可惜,他再也看不見了......”
寂靜的鐵牢裏,白餌終是沒忍住,已然哭了一個淚人。
而對麵的李愚卻聽得心如刀絞,他知道,毀掉這一切的,不是旁人,正是漠滄風國的君主,正是他那個野心的父皇!
“不過,雖然我失去了很多很多,但我還有一個妹妹,”白餌抬起頭,去眼中不斷翻湧的熱淚,啜泣道:“我一定會找到我的妹妹!”白餌的聲音很模糊,但卻十分堅定。
看著繾綣在角落中的白餌,李愚越來越堅定他心裏曾經的那個念想,雖然這麽多年來,他反反複複猶豫過很多次,但現在,他不會再猶豫了。
而他要找的那個人,無論如何他都會再想辦法找到他,就像此時的白餌心裏想的那樣。
“我們一定會找到我們想要找到的那個人!我們一起找,哪怕找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也歲歲不休!”李愚信誓旦旦道。
白餌亦然,一字一字接:“歲歲不休!”那一刻,知道,能與他相遇,真的很幸運。
“白餌,”李愚忽然堅定地看著白餌,朝笑道:“可能我作不了這天底下最好的哥哥,但你願意接我這個,既落魄又狼狽的哥哥嗎?”
眼中淚痕猶在,白餌亦笑著說道:“你若不棄,我必認你這個哥哥!”
“要認哥哥也不等等我,別忘了我也是你的哥哥!”將離笑著從外麵走進鐵牢,顯然已經被審完了。此話一出,周圍的氣氛瞬間變得活躍起來。“你答應過我的,以後都要為我更,你忘了嗎?”
鎖牢門的風人默默地瞥了三個人一眼,無奈搖了搖頭,裏嘀咕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哎,瘋吧,瘋吧......”扯了扯鎖鏈,檢查已經落實,歎了口氣便離開了,裏始終念念有詞。
看見將離平安歸來,白餌幹淚痕,起笑著道:“我上輩子到底是做了多好事,積了多功德,老天竟讓我一下子多了兩個哥哥。”
兩個眸子在淚水的洗禮下,如今笑起來竟是帶著點點星,在這一片遼闊的黑暗下,好似滿天星辰。
“咱們三個剛剛闖了一趟鬼門關,也算是出生死的兄弟。”將離一邊說一邊盤著坐下,語氣裏滿是酣暢淋漓,“這應該就是戲班子裏常唱的,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呸呸呸,什麽死不死,咱們三個都不會死,咱們要一直活,活到雨燕歸來,活到青雪,待那時,竹籬小築,飲茶思故,朝朝暮暮!”
白餌雙手合十,踱步牢中,像誦歌謠似的,悠悠道來,眼裏似乎有一副綿延不絕的畫卷。
將離就這麽靜靜地看著白餌,慢慢,角銜笑,雖然不是太懂講的容,卻覺得好聽。
忽然,白餌轉過,眉頭一蹙,疑:“說到認哥哥,到底是你喚李愚一聲大哥,還是李愚喚你一聲大哥呢?”
“癸巳年,寒楚十二月,蒼鷹八九,該月十五。”李愚笑著道。
將離了眉,一臉困之,半晌才反應過來:“癸巳年,首二八。”說罷,朝白餌呆呆了。
“這麽說,看來將離要長於眾人。”白餌單指點了點下顎,細細推算著,已然有了答案。遲疑之際,似乎又有新的發現,忽然道:“如此說來,四天之後,正逢二哥的生辰!如此甚好,無論如何,咱們都得想辦法借此慶祝慶祝。說到結義,這結義禮數可不容小覷,必須得莊重!此番慶祝也當是慶祝咱們三個,久別重逢,劫後重生!如何?”
白餌滿心歡喜地朝二人了,期待得到一個圓滿的答案。
聞言,當是喜上眉梢,李愚雙手搭上鐵欄,欣欣然道:“李愚此生能與二位結義已是萬分榮幸,生辰那日若能有二位相伴,自當激不盡。”
論生辰,他從來都不在乎什麽慶不慶祝,隻要有機會能和懂自己的人在一起,那才是回再生,那才真正的慶生,而這一切無關經綸,無關份,無關盛宴。
“到時候咱們就相對而坐,相視而笑,以飯為壽麵,以杯水為烈酒,以鐵牢作壽堂,以枯草為雅座,以銬鏈為管弦,再把這附近的囚犯都引過來,咱們再輕歌曼舞,贏一個滿堂喝彩!”白餌不原地轉了個圈,一雙若秋水的眼睛環顧著四周,如珠如玉的聲音像一簇簇篝火,瞬間點亮了這個漆黑寂靜的鐵牢。
俏皮的姿一轉,掌一拍,再生靈機:“我們還要盡興地聊它一個晚上,從呱呱墜地聊到牙牙學語,從總角之宴聊到豆蔻華年......總之要聊它個盡興!”
須臾之間,白餌便把四天後的事安排地妥妥當當。可是,白餌這邊眉飛舞地講著,李愚那邊心花怒放地聽著,可有人卻埋頭不語,心思不定。
“將離,你怎麽不吱聲,方才不是說得歡的嘛?”白餌凝著眉把視線慢悠悠地移到將離上,由於埋頭的緣故,看不清他臉上是何表。
聽到白餌說到四日後,將離的心已然變得格外沉重,黎桑非靖昨夜代的話猶在耳邊。
在那麽一瞬,他很欣賞白餌,欣賞的變不驚,世上又有多人,敢把鐵牢當撒歡的福地,他很期待白餌口中的四天後,但這個約,他可能來不及赴。
“我在呢,你說得真好,我已經被你說得出神了。”將離抬眸笑道,聲音頗是平靜。
角帶笑,眼睛卻不真誠,隔著數片黑暗,過這些一閃而過的表,將離的心思白餌也能猜到了幾分,本想繼續調侃下去,言又止,答應過將離,關於他的份和不能向任何人,再問下去,將離該要為難了。
索兩手一拍,角輕揚,踱著步子繼續說下去:“到時候,我們還要......”
“你,出來!”審犯又派人來抓人了,這一次是李愚。
李愚定了定神,了將離和白餌擔心的神,笑著點點頭,眼裏若有所思。隨後,隨風人出了鐵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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