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京城被大雪裹上銀妝,前往青州平的隊伍整齊劃一的出了城門,山陵侯一襲紫袍,外麵穿著黑的大氅,端坐在汗寶馬之上,行於軍隊之首。
就在所有人都注視著他的背影,目送他離開的時候,晏溫忽然勒轉韁繩,馬蹄高揚調轉方向,重新麵對的都城。
在場的人都以為山陵侯是不舍京都,想多看兩眼。殊不知他不舍的不是京都,是把自己困在京都裏的姑娘。
涼薄的眼此刻染上了期冀,視線從人群中一一掃過,卻始終沒有看見他想見的人,就如昨日所說的,明日,我就不送你了。
既然慈沒在,那這裏確實沒有晏溫留的東西了,勒馬揚蹄,頭也不回的離開,後的軍隊隨其後。
另一邊,護國寺。
玉禪大師從大雄寶殿出來,看向旁邊的小沙彌,一臉慈悲笑意:“施主去哪了?”
小沙彌化著裏慈給他帶的糖,滿臉天真地指著後山:“活菩薩去後山了。”
玉禪大師順著他的手指向後山看去,蒼老的臉上平靜凝視,隨後雙手合十於前,虔誠道:“阿彌陀佛。”
小沙彌好奇道:“師父在說什麽?”
玉禪大師了他溜溜的小腦袋,但笑不語,他曾經以為不會在踏步於任何神廟,可今日清晨,天還未亮,便來了,而且此番歸來,施主上的煞氣了許多。
後山之巔,站在這裏可以俯視山下的道,那裏,是離京的必經之地。
慈披著那件屬於晏溫的紫狐裘站在懸崖邊上,大雪紛飛,清秋撐著傘站在側。
曾經和戚瓊在這裏把酒言歡,把整個皇城做棋盤,走一步看十步,把每一個人如同提線木偶一樣,慢慢的放在他們想放的位置,隻為舉行一場儀式,讓那些死去的人沉冤得雪,魂歸故裏。
現在站在這裏,送喜歡的人離開。
從後山下來的時候,恰巧上了玉禪大師。
慈停下腳步,點頭示意:“玉禪師父。”
不待玉禪大師回應,慈的角就溢出了斷斷續續的咳嗽聲,整個人虛弱憔悴。
慈拿起清秋遞過來的手帕著角,咳嗽聲止住的時候迅速握手帕,可哪怕作再快,玉禪大師還是看見了上麵的一抹猩紅。
蒼老又仁慈的雙眼看向慈,小的時候自己就見過,那時被稱作小觀音,哪怕娘胎裏帶來的弱癥,也不能折煞的活潑開朗。
出生時,他觀天象,參佛旨,得到的答案是,命之。
後來十一歲那年,他又見到了,看不見盡頭的糧車,裳棉被,於難民的哭嚎中,如神臨世,聲音張揚:“家,前來助諸位——賑災!”
來的時候,玉禪大師站在寺門口,那一刻他真正的知道了何為命。
命不是說是未來的皇後,而是祥瑞和諧,為賜福人間而來。
一轉眼就長大了,曾經的年意氣不見半分,獨留脆弱和孤寂。
玉禪大師雙手合十回禮:“施主今日可有興趣聽老衲講經?”
知他話裏有話,慈點頭:“樂意之至。”
跟著玉禪大師進了禪房,等其他人都退出去,玉禪大師才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老衲略懂些醫,施主可願一試?”
慈將在手中的手帕緩緩放下,佛門重地不見腥,聲音虛弱道:“抱歉。”
隨後將右手手腕在桌上:“有勞了。”
玉禪大師將手覆上去,著脈搏的指尖越發用力才到那微乎其微的脈搏,片刻緩緩收回手,口中低喃:“阿彌陀佛,老衲才疏學淺。”
本就沒抱希,也談不上什麽失落,慈收回手,用左手理了理右手的袖,藏回狐裘中,笑道:“我還以為玉禪大師當是不喜我才是。”
畢竟當初那場滔天的大火,其中緣由,彼此心知肚明。
玉禪大師看見左手腕上的佛珠,慈悲一笑:“你若信佛,那你看哪裏,神佛便在哪裏。”
慈謙遜的看著他,他是在告訴自己,於他而言,那八十一座佛像不代表著什麽。
出家人不打誑語,他明明知道是自己燒的佛像,可當初楚皇責怪時,卻一句話也沒說。
玉禪大師撥著手中的佛珠,臉上的褶皺越發顯得他的慈悲,看著腕間的佛珠,意有所指:“施主,如今可有改觀?”
是否有那麽一對神佛的信仰?
順著他的視線,慈垂眸看腕上的佛珠,想到他連臉上都是的笑意:“未曾。”
抬眸看著禪房牆壁上刻畫著的諸佛之相,慈繼續道:“我不信他們,但我信一人。”
至今不會信這些看不見不著的神,但不會再去傷害,尊重那些信徒的選擇。
玉禪大師看著眉眼間的意,心中了然,被之人,方會人。
曾經家還在時,被寵於心尖,那時的是真正的觀音轉世,心有慈悲。後來忠義枉死,慈悲不在,那雙眼睛裏被沉沉霧靄遮蓋。
如今,煙暖雨收,霧散盡,杏眼之中再見慈悲。
玉禪大師知道,信的那個人,讓為世人的觀音,以一人,全世人。
視線從壁畫上收回,慈看著玉禪大師,帶著晚輩的恭謙:“我不信虛無縹緲的東西,我隻知道大楚的每一寸國土,百姓的每一份安康,都是邊關將士用一點一點地丈量出來的。”
掃了一眼壁畫,繼續道:“與他們無半分幹係。”
“這世間有數不盡的活佛,信他們就可以了。”
這些活佛,是家,是每一個在戰場上拋頭顱灑熱的將士;是每一個守在朝堂,肅朝綱,正倫理綱常的臣子;也是省吃儉用為邊關提供補給的平民百姓。
他們不如廟裏供著的那些富麗堂皇,不過區區濁骨凡胎,卻有著真正的慈悲之心。
慈側目看著玉禪大師,笑的真誠:“而我認識的第一位活佛,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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