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往十幾年裏，景妧從未經曆過這般危機時刻，哪怕是六歲那年亦遠不及此。

但很奇怪，聽到楚陌聲音的一剎那，幾乎要跳出膛的心便這般奇異地平靜了下來。

——楚小陌不會讓出事。

景妧堅信著。

明，是凜冬將至前僅存的幾分溫暖，然而當折在箭矢上時卻盡是寒芒，不寒而栗。

利劍以令人悚然的速度俯衝而來，破開空氣的“咻咻”聲，落在耳邊讓人頭皮發麻。

然而，就在此時，一把不知從何飛來的長劍將向景妧的箭生生斬斷，後又不可思議地過另一把箭！

兩把箭力而偏移原本軌道！

“鏘！”

長劍狠狠進石磚路裏，幾近陷進一半，外的劍及劍柄不斷，劍配晃的頻率更是驚人，不敢想象此人究竟是用了多大力道！

全場一片死寂，齊齊看向那把天降的神兵，拓跋潯等人的心終於落回原地。

景妧清亮的眼眸不已，連帶著四肢還有些許發。

下一刻，形高挑的男子穩穩落在邊，他急促地著氣，口上下起伏，一不地凝視景妧。

景妧亦是抬眸看他，眼眶通紅，閃著淚，角微微下垂，顯得委屈又可憐。

“楚小陌……”

嗓音乎乎的，帶著泣音，讓楚陌心疼到難以呼吸。

他終是忍不住了，一把將人摟進懷裏，脊背微彎，鐵一般的手臂攬著細腰，將牢牢鎖在其中。

景妧倏然瞪大眼眸，連淚都忘了流。

楚陌一言不發，景妧也忘了要說話，臉頰靠著結實起伏的膛，聽著耳邊劇烈的心跳聲。

他的懷抱太溫暖，心跳聲也太大，但比起這些，更讓在意的是——

楚陌在抖，一直在抖，連帶都了起來。

“楚小陌……”景妧聲音悶悶的，輕輕響起：“別怕，別怕……”

恐懼是種消極緒，乃戰場大忌，楚陌很久沒這般怕過了。

但一想到方才的場景，他的心都險些停住。

他本不敢想象，若在軍營時，他的反應慢了，或是在趕來的路上停了會，那麽如今的小公主會遭遇什麽。

小公主、小公主、小公主……

楚陌不斷地在心中嚀喃，告訴自己，小公主無事，小公主很安全。

“……妧妧。”楚陌的嗓音低啞至極，幾乎了一道氣音。

“嗯，我在。”溫的聲音響起。

“妧妧。”

“我在。”

“妧妧……”楚陌收懷抱，卻始終控製著不弄疼。

“我在，楚小陌，我在，我一直在。”

楚陌低低嗯了聲，不再吭聲。

景妧像在哄小孩子般，用手輕輕拍楚陌寬闊的後背，一下又一下，溫至極。

所有殺手包括箭的人都已被楚衛逮捕，街市上沒了百姓，隻剩楚衛、拓跋潯、殺手及匆匆趕來的沈伏和文之旬。

他們靜默不言地看兩人相擁，看素來頂天立地的大將軍被小姑娘溫哄著，一時間無人發出聲音。

過了一會，楚陌靜下心來，將景妧鬆開，垂眸看著的跡斑斑的，以及細頸上的一道痕。

霎時，衝天的殺意頃刻湧出，楚陌咬後槽牙，一字字問：“誰做的？”

景妧正回答，便聽一道冷漠的聲音響起：“烏其安。”

楚陌驟然轉，順著楚雪指的方向睨去。

上挑的桃花眼分明象征溫多，在他上卻隻剩淩厲，眼眸漆黑冰冷，宛若寒潭，帶著一駭人的腥瘋意。

不再收斂的殺意衝天，幾近實質化的殺氣化一道強橫的勁風，狠狠襲向敵人！

如今的他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隻足以撕碎對方的殘暴雄獅！

在此之前，烏其安聽過各種駭人聽聞的傳聞，但他不以為然，然而知道這一刻，他才終於明白，為何他的兄長麵料“大遂瘋狗”時，會毫無還手之力。

他本就是個瘋子！！

在眾人目睹下，楚陌抬腳向烏其安走去，一步步的，幾乎踩在所有人心頭，這一刻，任誰都知曉楚陌即將做的事。

隻是，他們不會攔，亦不敢攔，哪怕是景妧和拓跋潯。

他隨手拔出進石磚裏的北陌劍，提著劍，緩步走到烏其安前。

“烏其安？”淡淡的嗓音響起，“烏奇恩和你是什麽關係？”

烏其安仇恨地看著他：“他是我兄長！！”

“你殺了他！拓跋潯殺了他！！”

“你們不得好死！！！”

“真吵……”楚陌不鹹不淡地啟。

隻見劍芒一閃，一截舌直直掉落在地！

隨即，尖聲驟然響起：“啊啊啊！！！”

烏其安驚恐地捂，殷紅的鮮不斷從指溢出，染紅裳和青磚！

悉的畫麵讓楚陌角微揚，嗓音帶著愉悅，似笑非笑道：“果然是兄弟，一樣狼狽不堪。”

周圍的殺手見此，大聲怒罵：“楚陌你該死！”

“殺了你！絕對殺了你！！”

顯然他們並不通中原話，翻來覆去都是這幾句，楚陌這些年不知聽了凡幾，麵冷淡到眉梢都沒抬一下。

楚陌角微扯，微微彎腰，靠他近了些，刻意低的嗓音著狠：“怎麽辦呢？我不想讓見我殺人，但又特別想殺你……你給我出個注意？”

因著站位，他背對著十步外的景妧，知曉看不見，楚陌便毫不掩飾眼底的狠戾和瘋狂。

烏其安對上他的眸子，深刻地明白，他在楚陌眼底已經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已然死亡的。

瞬間，恐懼了巨大的影，死死將他籠罩，他渾抖，看向不遠的拓跋潯，將最後一希寄托在這位草原王上。

他中不斷溢出鮮，說話也含糊不清，卻依舊張大喊：“王、王！我，不不……賤臣，賤臣……”

拓跋潯看都沒看他一眼，轉便走：“我先回府。”

“王！王！！”烏其安大吼，妄想能留住拓跋潯：“幕後之人！賤臣能告訴您……”

下一刻，利劍一掃，他的脖頸驀然出現一道痕！

楚陌收回劍，睨著他，冷冷說道：“說過了……你很吵。”

烏其安驚恐地捂住脖子，在劇烈的疼痛下，鮮不停湧出蔓延的覺強烈而清晰。

“放心，沒死。”楚陌隨手甩去劍的鮮，北陌鞘，一的殺意也斂去。

他怎會在街市上殺人？又怎會髒了小公主的眼？

隻是讓他些苦頭罷了。

剩下的，在牢裏慢慢還！

楚陌從不是心善之人，更別提還被傷及逆鱗，沒當街殺便是多虧了強大的自控力。

這些人，放箭的人……他定不會輕饒！

“楚衛聽令。”楚陌淡淡啟。

“屬下在！”

“將他們關地牢。”他掃過在場楚衛，一字一頓：“此外，所有人滾去獄堂！”

獄堂是楚衛犯錯之人的罰之地，其中的手段相當殘酷，是曹地府般的存在。

但所有楚衛，包括楚雪都毫無怨言，方才若非主子趕到，小姐非死即傷，本就是他們失職。

“屬下聽令！”

事安排好後，楚陌這才看向景妧，卻見後者眼神一躲，避開他的視線。

楚陌一怔，後知後覺地明白了什麽。

雖沒有殺烏其安，但割舌頭的那一幕被小公主看見了，所以，在害怕？

害怕……他？

楚陌愣在原地，一時間有些無措。

小公主純善，是他沒考慮清楚便手，是他在憤怒的驅使下過於衝。

他抿薄，大步流星地走到景妧邊：“我送你回府。”

“不、不用。”景妧垂眸瞧著腳尖，聲音沉悶，態度卻很堅決。

楚陌心口一沉，已經不想和他一起了？

“妧妧。”他嗓音微啞，聲道：“我在喚你。”

景妧依舊垂著頭：“嗯。”

楚陌瓣抿的很，幾近泛白，心裏湧上幾分慌張，沉默片刻才道：“我喚了名字，你為什麽不高興？”

之前，想聽他喚“妧妧”，如今他喚了，決心不再躊躇猶豫，可為何卻不再歡喜？

……真的怕他了？

“我沒有不高興！！”景妧驟然抬眸，對上楚陌悲傷的眸子時，頓時一怔，著急地蹙眉：“你怎麽了？”

“你怕我？”楚陌微微垂著眉眼，長睫掩去眼底的暗，顯得可憐又委屈。

“我沒有！！”景妧急忙抓他袖，急吼吼地搖頭：“沒有，我沒有怕你。”

青年下角的笑意，依舊垂著眸：“那為何不讓我送你？還對我這般冷淡？”

景妧簡直冤枉：“我沒有！”

“我隻是、隻是……”說著，紅著耳尖，又垂下頭。

小姑娘像個鴕鳥似的，所幸耳邊還有心聲，楚陌也終於聽清了的心。

【我隻是……有點害。】

【被抱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一想，好害喔……】

【那麽多人看著，還抱了那麽久……好害喔~~】

【而且、而且……拔劍好生霸氣，割舌頭好生帥氣。】

【哎呀呀，楚小陌怎麽這般招人喜歡吶~】

楚陌怔住，方才的恐慌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欣喜與滿足。

巨大的喜悅讓他忍不住笑意，用拳抵住後，終是低聲笑起來。

因著被小公主誇了一圈，他的耳還有些微泛紅，卻是一不地垂眸瞧。

“妧妧。”他聲喚道：“我送你回府。”

景妧想了想，楚小陌真是個敏脆弱的男人，單是拒絕送回府便那般低落沮喪，正是讓人擔憂。

【罷了罷了，想送便送吧，本公主寵著。】

在無人知曉之，楚陌悄悄揚起角，心道：是呢，小公主，我很敏脆弱。

——你可要寵好了。

兩人向著將軍府方向而去，沈伏瞇著眼：“所以，將軍這是有對象了？”

文之旬應聲：“二十三歲，是時候了。”

隻是……

他掃了眼烏其安等人，心裏歎氣。

自方才的況來看，已經有人盯上了將軍的堂妹，必會麵臨許多危險。

將軍放心讓留在玉南關嗎？

……

楚陌一路送景妧回到小院，看著的，複又皺起眉來：“他們真該死。”

“嗯。”景妧點頭：“沒錯！”

“我以為……你會怕我。”

景妧眨眨眼，猜到了什麽，頓時氣鼓鼓地叉腰：“楚小陌！我生氣了！”

楚陌瞪大眼眸：“為何？”

“在你眼裏，我這般無理取鬧嗎？？”

“不是，但……”楚陌猶豫片刻道：“我下手太狠，擔心你會看不下去。”

“楚小陌。”景妧無奈歎氣，覺得這大將軍就像個小笨蛋，“你是笨蛋麽？”

“你在幫我報仇，你在保護我，你在乎我，我怎麽可能會害怕？”說著，不解氣地錘他一下，兇的：“以後不許再想，不然、不然……”

楚陌眼底含著笑：“不然什麽？”

“我就……”景妧氣惱，本說不出威脅的話，打不贏，不願罵，氣不過……

“好吧，威脅不到你……”

楚陌嗓音溫和，主遞刀：“妧妧，你的不歡喜便是最大的威脅。”

景妧疑地歪頭。

“隻要你說一句——生氣了，我便會……繳械投降。”楚陌輕笑，無奈聳肩：“我太脆弱，是這般就已然不住。”

景妧一愣，隨即瞇起眸，認真地打量他：“不對勁，楚陌，你很不對勁。”

這回，到楚陌疑了：“什麽不對勁？”

景妧掐著下，陷沉默，似乎是在冥思苦想，心裏卻不停。

【皇兄說了，當一個男子突然示好，說了讓你心口砰砰跳的話，那他便是在……】

“耍流氓！！”景妧瞪大眼。

楚陌：“……”

有理有據，再一次恨上太子殿下。

【不對，不對，楚小陌不是這樣的人，皇兄還說過，看人不能一概而論。】

楚陌默默點頭，終於說了句人話。

【可是，楚陌真的很不對勁，如果要形容，便像是一隻……】

楚陌微微皺眉，心生不好，為何要用“隻”來形容。

原因很簡單——小公主的想法總是天馬行空又無厘頭，這次亦然——

【像一隻開屏求歡的雄孔雀！】

楚陌：“……”

景妧也沉默，心想：【不對啊，楚小陌求歡，向誰求？】

楚陌無奈扶額。

【等等，在場隻有兩個人？！】

難道……

景妧倏然瞪大眼，心口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