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朔采納了溫景辭的計劃,仍是突襲,但將時間改到后半夜,同時派出兩支騎兵抄小道前行,關注從契丹部落傳出的任何消息。
果不出其然,契丹人早已在山的另一面做好埋伏,等了半宿卻遲遲不見他們手,心中松懈。而樊朔的軍隊得到了充足的休息,在夜將盡時,大軍翻山而下,攻了契丹部落。
除了攔下這支部落發出去的消息,兩支騎兵還有意外的收獲,他們發現了契丹人挖出的小道,生擒了一員試圖逃跑的契丹將領。
消息傳回營帳,軍心大振,紛紛稱贊樊朔用兵如神。樊朔卻笑了笑,說這是太子的主意。
這話當然是沒人信的。一個目不能視的太子,能在戰場上發揮什麼作用?他們只當是樊朔心善,把功勞讓給了太子,不想看見他在軍中那樣難堪。
第一場勝仗的意義,只有這些將領心知肚明。表現為往后在主帥營帳會談,也有溫景辭的一席之地。太子第一次打仗不假,可他的心細程度與觀察能力異于常人,甚至在對那位契丹將領的審訊中,憑借契丹將領的口頭描述,繪制出了一張完整的地圖。
軍中喜氣洋洋,只有一位來自京城的將領掩飾了臉上的不安。離京之前,他接到皇后的吩咐,在合適的時機制造意外,讓太子無法活著走出北境。
若太子一直飽奚落,默默無聞,他顯然很好下手。可眼下太子重視程度非同一般,大部分時間都待在主帥營帳,他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忽地,他想到了那位被生擒的契丹將領。
半月后,他們駐扎的營地迎來了一場大雪。
積雪厚重,小雪貂像往常一樣在雪地上烙下深深淺淺的梅花腳印,卻又馬上被新的雪花覆蓋。它本就來自北境的森林,這一次出征,如同回到了它的老家。它比任何人都要悠閑自在。
顧緋站在旁邊看它玩,不忘提醒它:“記得把自己清理干凈,如果踩到了什麼奇怪的東西,別指我會抱你。”
小雪貂一僵,瞬間就不快樂了。
溫景辭與幾位將領在主帥營帳議事。他們準備于明日清晨,再一次向契丹部落發起進攻。
“雪如果再這麼下下去,很快就會覆蓋整個山頭,”樊朔指著地圖上的某個地方,說道,“從我們駐扎的營地往西北方向走,是一山谷,地勢險要。我們要把契丹軍引到這座山谷,讓士兵炸毀山頭的巨石,制造一場雪崩。”
將領心思各異,大多都贊同了樊朔的計劃,只有其中一個……
【山谷?這次樊將軍會親征,倒是個對太子手的好機會。】
溫景辭屈起手指,努力將這名將領的聲音與過去的記憶對上號。
在出征之前,他專門讓人送來了這些將領的資料,牢記他們的份,他需要從中找到皇后的人。這位試圖在山谷中制造混的將領齊榮,兩年被提拔了三次,倘若他就是他要找的人,想來在很久之前,齊榮便與皇后有了聯系。
與契丹部落作戰的計劃很快確定下來,瞭臺上的哨兵時刻觀察積雪厚度,時機一,立刻傳來消息,由樊朔掛帥,率軍親征。
溫景辭與兩位將領留守營地,齊榮也在其中。
天將亮,在一片昏暗中,“哐當”一聲,溫景辭出手,打碎了放在床頭的瓷瓶。
瓷瓶里的藥丸滾落在地,溫景辭捂住口,艱難地呼吸著,手背上青筋錯,像是在忍著極大的痛苦。
不可以。
他不可以再吃這個藥丸了。
一直服用,意味著一直要其控制。如今皇后已經決意將他舍棄,若是他要活著回京,勢必會與皇后翻臉,他不能再有把柄落在皇后手中。
“殿下?”
黑暗中傳來的聲音。溫景辭臉微僵,下意識轉過,不想讓顧緋看見自己難堪的樣子。
隨即他又苦笑一聲,這樣做有什麼用呢?掩耳盜鈴罷了。他耗費那麼多心力表現得與正常人無異,又真能為正常人嗎?
他啞聲道:“不要過來……”
腳步聲停了下來。顧緋站在帷帳外,看見里面蜷的影子,輕聲問道:“殿下是又犯病了嗎?奴婢幫您拿藥。”
“不要……”汗水沿著蒼白的額頭滾落,溫景辭的聲音陡然拔高,“不要!”
周圍沒了聲音,溫景辭臉一變,吃力地支撐起,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正常一些:“十六,孤不會再吃那個藥了。”
他的手腕被輕輕握住。
的力氣很輕,溫景辭本可以推開,可嗅著發間清淡的、令人安心的氣息,他本能地抗拒與分離。
“好,”顧緋道,“奴婢會把那些藥丟掉,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溫景辭不知道。
他想讓離開這里。
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了,無法像往常那樣冷靜地思考問題。于是那些最原始的沖與,在兩顆依偎的心面前,變得格外明顯。
他的呼吸漸漸促,汗水落結。他將手覆在顧緋的手臂,想要讓松開。
“殿下,”的嗓音著耳廓,仿佛一場輕盈的飄雪,“如果實在難,就咬奴婢吧。”
像是在配合的話一般,的上溫景辭的瓣,他幾乎可以到管下脈搏的跳。
為什麼?
他再一次茫然地想,為什麼要這麼做?
帶著刺殺任務接近他的人,卻心無旁騖地將人最脆弱的部位之一放到他面前,為了緩解他的痛苦,不惜犧牲自己。
他明明可以趁著現在問,問的份、接近他的目的……可他做不到。
如果將嚇跑,他就一無所有了。
顧緋半跪在床邊,手腕被握住,看見清俊的青年俯下,在手腕上印下一個溫且虔誠的吻。
“很快就好,”溫景辭的嗓音沙啞,像是在告訴,也像是在提醒自己,“很快。”
只是一時的痛苦罷了。
熬過這一次,活著回京城,他便可以讓人去配解藥——
溫景辭呼吸一滯,有人闖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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