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慧嫻的眼神微微一閃，“可是人言可畏，言語亦是刀劍，有時比真刀真槍帶來的傷還要鮮淋漓。”

謝長羽沉默片刻。

他不是熱沖，莽撞的不知天高地厚的頭小子。

人言可畏，三人虎。

連九五之尊都會在意百姓的聲音，這個世道，的確沒有辦法讓有的人閉。

不可能聽不到一點不好的聲音。

他多有一點理解秋慧嫻的復雜心境——

是因為方才自己非要在那里胡來，惹得想起了舊事。

譬如他在書房胡來，在營中放肆。

盡管是兩人關起來做的事，但別人亦會揣測，會猜度，會聯想，然后或許不會言語攻訐，但會出莫名的眼神來。

他是個大男人，并不在乎那些。

但秋慧嫻自小保守矜持，規矩嚴明，定會覺到不適。

然后便自我煩憂起來。

有些事，世人好像的確更容易言語攻訐人，把錯都歸咎在人上。

謝長羽認真思忖了一番，說道：“那在外面可以戴一戴面，按著規條做人做事，瞧著端正穩妥便是。”

“讓人點挑剔的話語，自己也舒適。”

“在私之時，可以稍稍放縱，隨意一些，也坦然直白一些。”

“我……以后亦會注意。”

秋慧嫻聽的角微微一彎。

說的模棱兩可，謝長羽當然不可能明白心里的害怕到底指的是什麼。

但他勸解的話卻是歪打正著恰恰好。

或許關起門來的確可以放縱一二。

現在……喜歡和丈夫親近。

那是本能吧？

人是對抗不了本能的，所以應當不必太過自我恥，覺得自己放不堪，憤死。

*

隔日謝長羽起得早，起之后詢問秋慧嫻要不要看大夫。

秋慧嫻還睡著，一頭青鋪滿枕頭，朝著謝長羽搖頭，“真的沒什麼。”

大夫治不好心病。

大夫來，還不如謝長羽幾句話有用。

謝長羽又問了一遍：“當真不需要？我的意思是，讓大夫來看看有沒有懷孕。”

“……”

秋慧嫻怔怔片刻，坐起來，順的青垂落上，讓那張臉顯得越發白皙小巧，“怎麼夫君一直惦著這件事？很想要個孩子嗎？”

“還行吧……只是念著你斷了避子藥有一個來月了，想讓大夫看看。”

謝長羽頓了頓又說：“也不知那避子藥是不是真的不傷，還是看看的好。”

秋慧嫻點點頭：“那也好。”

“你再睡一下，我今早有點事要出去一趟。”

謝長羽抱了抱秋慧嫻，“出去大約半個時辰，等回來便請大夫過來。”

“好。”

謝長羽很快起離開了。

秋慧嫻卻也沒了什麼睡意。

招呼崔嬤嬤進來服侍起，洗漱更之后，去將桌上那些書本紙張等整理好了，又讓人準備了早飯在灶上溫著。

謝長羽出去的急，早飯都沒吃。

若是半個時辰回來定然是要用早飯的。

書桌上是一只蓮燈臺，很是巧。

秋慧嫻清理著那燈臺上的蠟淚，想起昨晚映照在書柜上的影子，面微紅，心跳了一拍，又在瞬間很快恢復鎮定。

泰然自若了起來。

謝長羽說了半個時辰，果然就是半個時辰還不太到，人就回來了。

二人一起用了些早飯，便府醫過來診脈。

府醫診脈的時候，謝長羽坐在一邊候著，等那府醫收了手，謝長羽第一時間問：“如何？”

“恭喜世子，夫人懷孕了！”

秋慧嫻驚地“啊”了一聲。

算起來從斷了避子藥到現在一個半月多一點吧，這麼快懷孕了？

謝長羽先前說的時候，也是本著看一看放放心的原則，想著瞧瞧便是。

誰知竟真的懷孕了。

一時間倒是愣了愣，不知如何反應。

謝長羽也有些意外：“當真？”

“是真的，才一月而已，脈象并不清晰，也沒有太多的反應。”府醫笑瞇瞇地把脈診收起來，“不過確是懷孕無疑啊。”

“世子要是不信，可以找別的大夫再來看看。”

謝長羽回神，冷峻剛毅的臉上難得出幾分笑意：“不必，你的醫我信的過，那……有沒有什麼需要注意的？”

“注意休息，飲食也要注意一些，我開些安神的湯藥吧。”

至于飲食等其他要注意事項，秋慧嫻這樣的大家小姐，邊多的是會伺候的嬤嬤和長輩，會比他這個大夫想的更周到。

伺候的更加細致。

府醫離開之后，秋慧嫻才回過味來。

抓住謝長羽的手：“真的懷孕了！”

“嗯。”

謝長羽點點頭：“原是讓看看而已，沒想到看出好消息來，我讓人去與父親說一聲，寫一封家書告知京中。”

“……好。”

秋慧嫻低頭，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

曾經以為自己注定要守著秋家一輩子，孤獨終老，不可能有子嗣。

甚至有過過繼宗族孩子到自己膝下的念頭。

那兩年對族旁支的孩子們都不痕跡地觀察過，甚至還有了一二人選，想著找合適機會說明，然后上族譜領到自己邊來。

可是一切未曾實施，嫁給了謝長羽。

那時也只想著，伺候好了東家，自己舒坦，家里舒坦，都能有個好的前程。

因為謝長羽有孩子了。

而且還深謝長羽的喜歡重視。

為人繼母本就難做，來日子嗣之事只怕也要有許多波折，甚至可能不會讓有孩子。

可現在懷孕了。

秋慧嫻的手落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心中激難言。

那里孕育了一條新的生命。

……

秋慧嫻懷孕之事，很快就傳到了謝威那里。

謝威自然高興開懷，立馬修書一封給京中，在信中不免大肆夸贊自己為了長子這婚事費了多心思。

還添油加醋為了讓兒媳懷孕，如何催促兒子，如何幫著兩人聯絡。

如何找大夫又如何關注吃喝。

天知道他其實什麼都沒干。

不過這都不要，要的是讓夫人知道自己盡心盡力，能對他說幾句夸贊的話。

夫人現在對他越發答不理了，上次來的家書只問兒子如何，孫子如何，兒媳如何。

關注兒媳和孫子的話那麼大幾頁。

關注兒子也有兩句吧，對他這個丈夫沒有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