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沉思了很長一段時間，然后道“這個問題委實是讓人難以回答。”

達奚玄魚笑了笑“確實很難回答，你若是沒想好，也可以不回答，我也不過是隨便問問。”

程搖搖頭，卻道“我是人，自然也貪生怕死，我覺得這是無可厚非的事，畢竟能活著，誰也不想死，但是在這世間上，也總有一些事，能讓人將生死置之度外的。”

“天下大義與我而言似乎有些遙遠，但若是有那麼一日，以我之命能使得天下太平，我想，我縱然心有不愿，卻也會去做。”

說什麼為國為家舍生忘死，大概還是欠缺了一點勇氣，但真的有那麼一日，也會踏上這條路。

沒有去為那樣的人，但事若是落到頭上，也不會退就是了。

夏日暈耀耀，夏風吹拂過山野，在綠樹叢林之間暑熱消失大半，吹到水榭的荷花池的時候吹起波瀾粼粼。

再吹到水榭之中，已經是習習涼風。

風紗簾輕晃，風鈴搖晃發出清脆聲響

眾人悠悠然地吹著這涼風喝著茶，也當得是人生一樁雅事。

達奚玄魚搖著團扇，似有所悟又似有所，笑得輕“你說得對，我等雖然沒有慨然赴死的勇氣，但若有朝一日事落在自己頭上，也不會退就是了。”

在這個世間上，能做到這點，便已經是極好極好的了，君不見有多人，為了權勢、富貴，甚至命，連做人的底線都丟失了。

“六娘你，確實是很好很好的郎。”

這句贊揚說得很認真，程的臉上忍不住有些微微發燙，想笑又勉強忍住“你這樣夸我，若是我生了一條尾，這會兒尾都要翹起來了。”

這形容逗得達奚玄魚都笑了“哈哈哈，你啊你”

說罷，轉頭看向水榭外的荷花池，因著是新栽的荷花，荷葉荷花三三兩兩，瞧著有些孤單單的，但似乎又是另一種新生。

今年它有一二三，來年再發六七八。

再來年，或許便是這層層疊疊一片荷花池了。

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那盈盈茶湯仿佛盛著這夏日，飲下口微燙，卻口齒生津，上的熱意仿佛一下子就去了大半。

“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其實走到這一步，我一直認為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是無怨無悔的，便是陛下也是記得我曾做出的付出。”

“但我心底，其實還是有一些些的不甘的，不甘于一輩子便被困在這里，故而我心里，其實并沒有那麼安靜，但我如今似乎有想明白了。”

紀青蓮問“你想明白什麼？”

“閑適自然，悠然山野，其實也是一種不錯的生活。”該是放下那些糾葛，當下的生活。

程贊同“你能這樣想，那是最好的，我以前也是這麼想的，倘若我不曾遇見想嫁的郎君，我便出家做冠。”

“平日里世而居，閑適悠然，若是起了興致，

便下山去這紅塵之中，看看這俗世繁華，品一品酒佳肴，聽一聽這人間故事，無憂無愁，做一個自在人間逍遙客。”

“再不然呢”程眼珠子轉了轉，嘿嘿一笑，“若是覺得寂寞，便養幾個紅齒白的小白臉，讓他們一個給我捶肩一個給我，一個給我喂酒吃食一個給我打扇，若是再有，那便一個彈琴一個吹簫，聽一曲琴簫合奏，豈不是人間事。”

程這話一說完，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又覺得程實在是膽大，但又不得不說確實過得自在逍遙。

程毫不覺得自己那樣想有什麼不對的，搖了搖扇子，出了小人得意的笑容“今日無事，勾欄聽曲，嘖嘖嘖，你們說這日子不？”

“！”紀青蓮拍桌贊同，“你要帶我一起。”

“帶你帶你。”程立刻同意，“我家好姐妹，怎麼能了你呢！這不是有福同有難同當嘛～”

“哈哈哈~~~”

達奚玄魚又是覺得好笑又是無奈，提醒道“你這話若是讓景侯聽見了，估計得氣瘋了。”

程毫不在意“這有什麼好氣的，大不了一起去就是了，又不是沒有一起去過。”

達奚玄魚角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一起去過？”

誰家郎君帶娘子逛青樓的？

這說出去就是天下奇聞。

程理所當然地點頭“是啊，不過就是去過一次。”說到這里，話語中還有些可惜。

達奚玄魚角扯了扯，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這個世間上，大概也只有這一對能做得出這樣的事了。

可以說，真的是絕配了。

“罷了，你們開心就好，謝謝你們今日來看我，我如今都想通了，你們也不必擔心我想不開心里郁郁。”

“你能想通是最好的，不過我們得了空閑也會時常來看你們的，平日里找你聚聚，你也要來啊，湊在一起多快樂啊。”

自從出家修道之后，達奚玄魚便不大往城里跑了，整個人更冷清了，程和紀青蓮別的做不到，只有得了空閑就往這里跑，免得總是一個人。

“嗯，好。”

“對了，差點忘了，請帖給你。”程讓鈴鏡將事先準備好的請帖拿來，給達奚玄魚，“這是我出嫁的請帖，請你到時候來送我出嫁唄。”

達奚玄魚微頓，看著請帖沒有手去接，道“這會不會不合適，我現在只是出家修道的冠。”

“有什麼不合適的。”程并不在乎這些，“在我看來，你便是我的姐妹，友人，與旁的份無關，你來送一送我，也是合合理。”

“再說了，這將來過得幸福圓滿與否，那都是靠我們自己去努力的，與這些毫無關系，你也不必太在意。”

“嗯，若是誰敢多，你若是能理就理了，若是不了，便告訴我，我會讓知道這花兒為什麼那麼紅，這長安城里我程六娘是最得罪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