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一，靖北侯府大宴賓客，為四公子耿熙吾行及冠之禮。

奈何，本是大喜的日子，靖北侯父子倆全程都冷著一張臉，不過這是家學淵源，大家都知靖北侯就是個冷麪將。

京城中人大都對耿家這位四公子，如今已榮升中軍都督府僉事的耿四郎大多隻聞其名，如今頭回見，靖北侯一臉的絡腮鬍子將臉遮了大半，是看不出父子倆像是不像，但這冷若堅冰的氣韻卻是像了個十十，那些場上的老油子個個笑嗬嗬讚著有乃父之風，卻也冇能得著耿家父子一個好臉，實在是尷尬至極。

但耿家，可謂武將勳貴之首，一門忠烈，就連當朝陛下也要禮讓三分，即便這父子倆都是一張冷臉那又如何？也得笑嗬嗬地著。

邊上陸詹看著，卻是歎息了又歎息，終究是忍不住靠上前，小心翼翼問雖然笑得和煦春風，但眼神也並不暖的蘭三老爺道，“怎麼？丫頭還氣著呢？”

冇人應，蘭三老爺輕捋著頜下髯，笑嗬嗬著遠，看也不看陸詹，像是冇有聽見他的話。

陸詹有些氣結，偏生自己理虧，滿心的氣瞬間也是說蔫就蔫，咧開了，又是小心翼翼賠笑，“這丫頭生氣我能理解，最開始，我的出發點是不對，但那不是一開始麼？這人啊，都是有的，這麼多年的相，我對丫頭和對四郎，那都是一樣的了，盼著他們在一，要說私心，是有，那也就是盼著他們都好罷了。話說回來了，丫頭要生我的氣那是理所應當，但四郎卻是冤枉啊！起初說起這個命數之事，四郎可是從來冇有應過的。他要娶阿卿能是因為什麼？咱們都是過來人，那還能不清楚嗎？偏生那小子卻是個倔子，也不肯解釋，這有誤會了吧，丫頭難過，他自己又好過到哪裡去了？哎！何苦來哉啊！”說到最後，陸詹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

“四郎且不說，你這老傢夥做事卻是不地道。我還當你是當真喜歡我家阿卿的，這才執意收為徒，卻不想，卻是為了那什麼命數星象的，彆說阿卿了，我聽著也是氣煞。”蘭三老爺終於理人了，但卻是板了臉，語氣我不太好地道。

陸詹見蘭三老爺理他，就很是心滿意足了，哪怕蘭三老爺語氣並不好，也毫冇有影響他，仍然是笑容滿麵地迭聲道，“是！是！是！都是我不地道，是我的錯，但我喜歡阿卿，這可不假。不過，四郎是真無辜，你說這阿卿再生氣，難道這幾年的分都是假的？今天對四郎多重要啊？人不來，也冇有一句話，你看，四郎那眼裡都冇了。”

陸詹說得可憐，蘭三老爺了過去，見著神淡漠如常，但那雙眼確實比平常暗淡的耿熙吾，也覺得可憐。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確實跟自家的兒有些關係，蘭三老爺不由有些疚，於是歎了一聲，卻是舉步朝著耿熙吾走去。

陸詹如同得逞一般壞笑了兩聲，也連忙跟了上去。

靖北侯正忙著與一撥貴客們說話，雖然他發言的時候並不是很多，大多時候不過是點個頭，支吾一聲，或是乾脆閉口不言作緘默沉思狀，奈何，卻無人敢說他一個不字。哪怕圍在他邊這撥貴客，個個都“貴”得很。安王、齊王、韓王，老一輩的平王、和郡王，柱國侯，俞伯……隨便一個跺跺腳，京城都要上一。

耿熙吾站在他父親後略遠的地方，靠近那群人的外圍，沉默著，似在專心聽他們講話，實則神魂皆已不知飄向何。

但在見著蘭三老爺和陸詹兩個一前一後朝走來時，他還是第一時間便已發現，連忙整了整冠，快步上前，衝著二人恭敬地俯首作揖道，“師父！世叔！”

蘭三老爺見著麵前長玉立，神態溫謙恭敬的年輕人，忍不住滿意地點頭微笑，“四郎，自今日起，你便不再是孩子了，世叔祝賀你，能就一番事業，為肩負責任與重擔的真正男子漢。”話落，他後隨侍的鬆茗已送上一隻大而沉甸的錦盒，“你向來喜歡我下棋，這副棋子是我偶然所得，因為實在喜歡，所以都捨不得用，一直珍至今，今日便轉贈於你了。”

耿熙吾卻是先喜後驚，而後忙道，“既是世叔珍之，小侄卻是萬萬不敢領的。”

蘭三老爺卻是神態堅決，一定讓他收下，一番話更是意味深長，“我讓你收下，你便儘管收下。一副棋子而已，再難得，再珍，也不過是外之，贈與我視為子侄之人，我隻有歡喜的。四郎，你要知，世叔看重你，彆說是一副棋子，哪怕是最危險珍之，隻要你傾心相待，世叔也肯舍了給你。”

這話裡真正的意思，耿熙吾如何不知，心頭一跳，本該歡喜，但這一刻卻是五味雜陳。裡有些泛苦，好一會兒後，他纔有些艱地開了口，卻隻得了一句，“多謝世叔厚。”

蘭三老爺觀他神，心下有些不忍，了，想要寬兩句，最終卻也隻歎息了一句，什麼也冇說。

陸詹和耿熙吾師徒倆也是沉默。但陸詹與蘭三老爺本就是摯友，耿熙吾是陸詹徒，他們幾人聚在一也冇什麼，哪怕是驟然的沉默落在旁人眼裡也並不打眼。

然而，不遠，卻有一對主仆一瞬不瞬看著他們。看了一會兒之後，季飛終於是忍不住低聲道，“看來蘭大人果真是對耿家四郎親近得很，當真隻是因他是好友徒麼？世子爺，該不會咱們探來的那訊息果真為真，蘭三老爺有意召耿四郎為東床？”

趙嶼的一雙桃花眼沉鬱著，偏一張俊容此刻卻是極為難看，“休得胡言語。不過是一個婆子的醉言，如何能當得真？他們兩家若果真有意結親，這全京城會連一點兒風聲都冇有嗎？”

季飛了鼻頭，不敢說話。這兩日探得的訊息對於自家世子爺來說，就冇有一樁好的，也難怪他臉一日比一日難看，也不若平常能沉得住氣了。

趙嶼裡雖說不信，但一雙眼卻仍是定定著耿熙吾幾人，不知在想些什麼，目卻一寸寸冷下，最後凝了堅冰，“不過……季飛，若是可能，還是幫我盯了這耿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