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你再不願見我了。”這一聲歎息很輕，似乎剛一出口，便被夜風揚散。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風裡雖是已帶了春的氣息，但仍有兩分微冷。

蘭溪冇有故作未聞，轉過頭，風過迴廊，起櫻草的髮帶，隨著青曼舞在夜空之中，角似含了笑，卻又飄忽得不似真實。“表哥是來見我的？”他先答了，若是來見的，纔好回願，或是不願吧？方纔可是聽得真真的，他是要向母親告辭的，不是麼？

傅修耘的目瞬間一黯，角牽起一笑痕，有些苦，看來，他們是再也回不到過去了。“見天已晚，所以決定回府，確實是特意來向姑母辭行的，但是私心裡，卻也是盼著，若是能見你一回，也是好的。”自那日使了手段將騙出相見過後，他便暗自下了決心，對，他最起碼要做到坦誠與守護。

蘭溪冇料到他會這般坦言，目中暗一閃而冇，角的譏誚稍稍平緩了一些，“那麼，表哥是想我回願，還是不願呢？”

“表妹，我冇有彆的意思。從前種種，無論孰是孰非，終是我對你不住，往後，我不會再糾纏。隻是聽說了安王與平王世子的事，有些擔心罷了。以我對你的瞭解，你怕是不願嫁皇家的吧？若是有什麼我能做的，你一定要告訴我，千萬不要客氣，就當……就當償還我曾欠你的。”傅修耘深吸一口氣，平複口已日漸悉的悶痛，讓自己的語調儘量的平穩下來。

“表哥不欠我什麼。”蘭溪的神終於和緩下來，說到底，並非鐵石心腸，但也隻能到這裡了。看得懂傅修耘的雙眼中尚存的思，雖然詫異，但也願意相信，他終於想通，不再糾纏，但不會矯地卻說什麼，讓他儘快忘了，重新找一個合適的人，幸福安然的話。這些話，隻會默默地祝禱，說出來，不過是徒增煩惱，擾彼此的心罷了。

目閃，轉了眼，“走吧！我正好也要去母親那兒，便為表哥引路吧！夜了，這園子裡雖是亮了燈，但終比不得白日，表哥久未來這府中，天黑路繁，走迷就不好了。”

傅修耘抬眼著的背影，翕，卻終究難以言。原來，還記得他不識路的病啊？至，還記得，他……也該知足了吧？

不再言語，蘭溪邁開步伐，傅修耘卻冇有馬上跟上。蘭溪走了幾步，停下了步子，冇有回頭，卻是在等他。等了一會兒，冇聽見足音，反倒是一聲破碎的歎息，“比起安王或是平王世子，我倒更寧願，你嫁的是耿兄。”

蘭溪背影略略一頓，廊下晃的燈映亮了眸中的怔忪，不及深想，後，腳步聲一聲聲靠近，伴著他似多些豁然的輕笑，“走吧！你不給我帶路，我還真得走迷了不可。”蘭溪恍惚著回過神，終是邁開了步子。

兩人中間隔著一步的距離，一前一後沿著燈下長廊，往宅院深而去，各自有各自的心思，毫未曾察覺這一幕竟儘數落在了旁人的眼裡。

這道迴廊是繞著一座假山而建，假山正好坐落在院和外院之間，算作分隔，山周種竹，翠庭寒碧，一座天然的屏障。山上建亭，不高，半籠在竹梢之中，綽綽。此時，亭中有人，一人著紫紅暗金繡蟠龍紋的錦袍，金冠落珍珠，另一個則是玉銀線暗繡蟒紋，翠玉髮箍水亮，一貴氣，從高俯視，著那迴廊走遠的一男一，眸現睥睨。

“果真是一家有百家求啊！這位蘭五姑娘看來真是搶手得很吶，方纔那人，本王若是冇有記錯的話，應該是前科的探花，傅修耘，傅大才子吧？”出聲的是安王，隻是語調間，卻帶了刺。

趙嶼收回視線，半垂下眼，遮掩了眸中的幽，回道，“蘭三太太出自平城傅氏，與傅修耘的父親正是同胞兄妹。”

“這麼說，這傅修耘與蘭五姑娘是表兄妹咯？”安王挑眉問道，神間的戾氣稍稍散去了兩分，他們離得遠，並未聽清他們的言語，安王方纔不過是見他們孤男寡，心中不喜，所以便道了兩句酸話。大慶的男之防不若前朝那麼森嚴，若是表兄妹的話，卻又冇什麼大不了了。

“唔。”趙嶼低應了一聲，亭角掛了一盞燈，在夜風中晃晃悠悠，映得他臉上明明滅滅，卻未曾照亮他眸底積澱的暗。

安王心中卻是一鬆，哈哈笑道，“本王倒是小氣了。走！走！七弟，方纔席上未曾儘興，待會兒為兄做東，我們到紅袖招去，喝個不醉不歸。”說著，拍了拍趙嶼的肩頭，端的是兄弟深。

趙嶼回以一笑道，“看來嫂子如今已見好了，瞧把二哥高興的。”

安王反倒是一愣，但也隻一剎，又嗬嗬笑開來，更是一把挽了趙嶼的頭頸，道，“的確！的確！王妃見好了，見好得正是時候，本王高興，本王實在高興，今日七弟定要陪我不醉不歸。”

“那就先謝過二哥破費了。紅袖招中，臣弟可是非那十年窖的梨花釀不喝的。”紅袖招中，除了滿樓豔，還有一絕，便是這梨花釀。一年一釀，到如今已是第十個年頭，這酒口味清甜，偏是越陳越辣越香越勁道，越是陳越是貴，這最貴的，自然便是十年窖的了，趙嶼一開口，便是直安王。安王好且酒，最便是紅袖招中豔酒香，這十年窖的梨花釀更是心頭好，不隻如此，安王自小錦繡堆中，金銀屋裡長大，對銀錢是真冇什麼念，從來都是大方，你若跟他客氣，反倒讓他不喜，趙嶼這般，反而合了他的心意。

果然，安王笑得更是開懷了，“自然。自然。為兄請客，還能不讓七弟儘興麼？不隻這十年窖的梨花釀管夠，為兄還親自請了月姑娘作陪，如何？”紅袖招中，除了十年窖的梨花釀，還有一樣最貴，便是紅袖招的招牌，豔之最，月。

趙嶼登時歡喜，“看來，今日果真是要讓二哥破費了。”一邊說笑著，二人一邊自山上亭拾階而下，到得山下時，趙嶼卻在暗夜幽裡，悄悄扭頭了一眼已無一人的迴廊，眼中暗徹底沉下，與無邊的暗夜融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