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雷鳴雨夜下，小姑娘鬧著不肯睡。

抓住他的袍角晃了晃，像是吃準了他的心，可憐兮兮地著他，同他說害怕這雨夜。

旁側婦人輕哄無果，一雙盈盈水眸染上無奈，之後隻得站起子，故意板著臉看向床榻上一丁點大的小姑娘。

顧簡平便是在這時，聽清了婦人的溫婉之聲，無比悉的語調，讓他心口一。

說，“宋錦茵，不可再擾你爹爹理公務。”

又有雷鳴，就著越來越大的雨滴轟然作響，比往年開春更讓人心驚。

可顧簡平已經聽不進任何聲響。

唯有宋錦茵三個字在衝撞著他的心口，而後逐漸同裴家世子側那個小的姑娘有了重疊。

他臉上盡失，高大英勇的將軍，此刻需得撐住樹幹才能堪堪站穩。

雨滴拚命落到他上，不過片刻便了他的袍子，浸了他的發。

直到此刻，他仍有很多東西想不起，可他終於明白，因瞧見那個小姑娘而生出的愧疚和沉悶，究竟從何而來。

那個乖巧守禮的姑娘，那個天還未亮便起去替他張羅小食的姑娘，那個隔著河麵，失控喊出爹爹的姑娘，那個送他至城門口，卻又不敢相見的姑娘。

原是，他的兒。

顧簡平低笑出聲，自嘲中雨滴如刀劍，落到他上，也落進了他心裏。

他竟是不敢再回想，那幾次的相，他的兒究竟抱著怎樣的心，瞧著他同旁人侃侃而談，瞧著他替董家姑娘賠禮，又瞧著他離開。

“繡娘......”

剛一開口，狂風便吹散了他的聲音。

顧簡平間湧上一腥之氣。

他了眾人眼中有著高位的大將軍，可他原本的兒，卻在這人世間為了生計四奔波，一雙手上布滿傷痕。

活得乖巧懂事，小心翼翼，不知吃了多苦。

一想到這，顧簡平的手便開始不控製地抖了起來，周寸寸僵，連一步子都覺吃力。

後頭的吳副將瞧出了他的不妥。

可剛焦急上前，就見原本像是失了魂的人突然又清醒過來。

隻是眼前的人像是不同於平日，眉宇散了生氣，被戾覆蓋，一雙眼睛紅得可怕，聲音也無比沙啞，竟是比在戰場上九死一生之際，更讓人心驚。

“先撤。”

“將軍......”

“安頓好兩位姑娘，再派人將此事報給附近州縣，好好查探可有村民傷，保證百姓生存。”

“將軍您這是要去何？”

顧簡平強撐著吩咐完後頭的事，而後咽下間鮮，強行邁出步子。

即便停了雷鳴，雨滴落到樹枝上，也打出了刺耳的聲響。

“將軍！”

顧簡平眼前模糊又清晰，一陣接一陣地瞧不清前路，唯有吳副將的那句去何還在耳畔多停了一瞬。

這天大地大，他原本去何都無所畏懼。

可如今，他的兒在何，他便要去何。

“我回城。”

顧簡平看向前頭，開口之言不容置喙。

吳副將驟然一驚。

不過一瞬失神，便瞧見渾煞氣的男人行向後頭大馬，步子有些不穩，卻未有毫停頓。

他擔憂更甚，卻始終攔不住眼前的將軍。

“如今行開了幾日，即便回去，也不是一兩日便能進城，您渾都已經，若不先尋地方落腳，您這子如何撐得住這幾日奔波？”

不過幾日路程，前頭的人如何聽得進他的話。

他一步一步朝著大馬行去，幾年裏從未流過的淚，混雜在落下的雨滴裏。

此刻，旁人眼中驍勇善戰的大將軍，忽然便有了老態龍鍾之貌，即便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背脊也微微彎了下來，出了無盡蕭瑟。

吳副將一顆心越來越沉。

實在放心不下將軍的子，他咬了咬牙，從後頭抬起手，趁人不備，攢足了一勁，直接將人劈暈了過去。

這一下，他越發確定將軍遇了事，如若不然，他不可能如此順利便得了手。

可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事，能讓一向從無私心的將軍要撇下一眾將士和董家兩位姑娘，甚至冒著可能會被人拿來做文章傳到陛下跟前的風險，不顧一切地往回趕。

隻是不管如何，他私心裏仍是盼著將軍好。

即便真要回城，也不該是眼下，冒著如此大的風雨去奔波。

......

宋錦茵的小院裏，送來的炭仍舊未比落雪時，任由外頭涼風簌簌，整間屋子皆是暖意。

隻是近來沒多心，即便是回了一趟繡坊，也沒能提起太大的興致。

“錦茵姐姐，外頭地上皆是水，姐姐要不還是在廊下轉轉便好了吧？”

雪玉看著終於停下雨的天，眉心微微一蹙。

天還是暗沉，瞧得人心口沉悶，又加之顧將軍離開不過幾日，麵前的姑娘便一直沒出過笑意。

甚至好不容易停下的孕吐，又隨著送來的吃食有了反應，連那些世子四搜羅來的果子都不住。

“嗯，我不出去。”

宋錦茵應下，站在窗，遙遙向院中的景。

明明各都有裴晏舟讓人安置的綠意，可偏偏卻仍覺荒涼。

下意識了披著的鬥篷，卻發現自己的肚子好像又圓了一些。

一不同於之前的滿足在心底生起，又在接近圓滿時生了憂患。

“雪玉，你說，我還能去向何？”

替在撥炭的姑娘聽聞此話猛然頓住，愣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了過去，“姐姐這是，在想同世子的事嗎？”

宋錦茵點頭，目越飄越遠。

這幾日裴晏舟沒了再留在屋中的借口，隻得回了自己的院落，可很明顯，他做足了準備。

無論他麵上說得多誠懇，他都未再打算放離開。

而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被他握在了手中，與他同在朝堂的父親，肚裏孩子的脈，重新看重的一切。

如今他像是有著無盡耐心，日日低下了頭，對溫仔細，像是要彌補曾經的一切，讓卸下防備。

也到底不是之前可以豁出一切的宋錦茵。

見到了爹爹，真實到了孩子的長，有了肋。

可若有朝一日裴晏舟沒了這耐心，屆時要落泥濘之中的，怕是遠不止一個。

簷上還有未落盡的雨水，隔上一會兒便聚水珠滴落。

宋錦茵瞧了半晌，忽又轉回了裏頭。

“罷了，不提那些，沒得讓你跟著我一起多思。”

瞧向雪玉笑了笑，下一瞬，突然憶起眼前姑娘的年紀，神不免又認真了些許。

用不了多久，眼前的姑娘便到了能正式相看的年紀，若是貴側的丫鬟便罷了，往後還能得些恩典，抬一抬份，即便不嫁人，也不怕沒有去。

可偏偏如今因著在這陌生地方落腳，名不正言不順，也瞧不見前路，連個替心此事的長輩都沒有。

思及此，宋錦茵不免又分了些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