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可不是什麼好人。

有幾分本事在上。

這一回來耳房，竟拿取起了樂子來，“我與你說件好事，你想不想聽？”

小七不搭理。

小七不搭理，便自己說自己的，“今日夫人子干凈了，明夜就能去桃林侍奉了，你明夜跟著去桃林守夜，你說是不是好事？”

笑得簡直直不起腰來，挑著眉頭拿腔拿調地揶揄人，“阿奴啊，從前都是你在里頭，旁人哪兒能靠近半分哩？現在是夫人，早晚有一天也就到我素娥了。”

輕著自己的臉頰，還要乜斜一眼過來，“你看啊，我這臉蛋兒，這脯兒，這柳腰長，哪樣不勝于你？”

這幾日過去，小七也看出了門道，淑德樓里的人雖頂著的名頭耀武揚威的，卻到底不敢對正主怎麼樣。

因而見多了素娥多饒舌的模樣，也不再與客氣，不痛不地揭起了的短來，“你都能做公子的娘了。”

素娥登時炸了，秀眉倒豎，劈頭蓋臉地訓斥了起來，“放屁！我不過長公子六歲！”

小七原本平靜無波瀾的心微波一，素娥愈是氣惱，便愈發覺得好笑，“公子不喜歡年紀大的。”

素娥氣不打一來，一對十分圓潤的脯氣得上下起伏，見小七自顧自往前走著，不由地在后頭急追上來，著聲咒道，“難怪從前關王后便不喜歡你，周王后說的沒有錯，你就是一只不下蛋的！惹惱了我，你別想在夫人跟前有好日子過！”

“好大的本事。”

“夫人最信我，我說什麼便信什麼，不信你等著瞧，先尋個婆子給你試試刀。”

不得不說，素娥是有點子本事的。

別的不提，沈淑人下亦是有好一套功夫的。

先是出了一件嚼舌的事。

素娥繪聲繪地在沈淑人一旁稟著，“領著夫人的俸，吃著夫人的飯，還在背

后撒潑放刁，說三道四，說夫人的不好。似這般兩面三刀的狗東西，就“雙面人”，該把的舌頭割下來喂了狗。”

小七就在臥房外守著，因而什麼都聽得一清二楚，聽見沈淑人冷冷嗤笑一聲，“喂狗算什麼罰？既不做人，便了這“雙面人”的人皮，再吊在城門日日鞭打，看誰還敢當面一套背后一套！”

素娥笑著連連恭維，還要朝門外的小七瞥上一眼，“夫人英明，了那張皮，旁人見了害怕，必是再不敢嚼舌兒的！”

小七沒忍住輕笑了一聲，還想嚇唬呢，小樣兒的。

殺過的人比素娥見過的還多，還能怕張人皮？

果然當夜便聽見有婢子撕心裂肺地慘，聽淑德樓的老嬤嬤嘀咕，因是罪婢，故此不配用專門的仵作，就從蘭臺的寺人里面尋了幾個看起來兇神惡煞又膽兒大的，一寸一寸地切皮，又一寸一寸地往下剝，也因此比常人要更大的罪。

其狀慘烈腥，令人發指，用那老嬤嬤的話講，“嘖嘖，可真是遭老罪咯！”

那個“雙面人”的皮就這麼活生生地被撕扯了下來，連皮帶的，撕扯得七零八碎，偏偏又還剩了幾口氣，聽說后來是被掛到城門樓子上去了，掛了沒多久就死了。

還有一樁是洗腳婆子養孌的事。

這婆子倒有個還算人模人樣的名字，什麼阿墨的，說是人模人樣，卻也老土的不像樣子。還是素娥有鼻子有眼兒地描述著，“都這麼大歲數了，竟然還在外頭養孌。原先奴責過幾次，卻還是狗改不了吃屎，夜里耐不住寂寞，竟把那孌弄了進來，就在西林苑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沈淑人奇道，“天底下竟還有這般不要臉的事？都被咱們遇上了？”

素娥皮笑不笑的，“夫人養在深閨，又是金尊玉貴的大魏公主，所以這樣的腌臜事見得。真正是林子大了，什麼鳥兒都有的，不稀奇！”

又活靈活現地描述道，“孌是什麼爍奴的，是滿門都被仇人砍殺了，這才逃亡到薊城做起了供人樂的勾當。”

沈淑人看起來頗有興致，又問，“那婆子什麼來路？”

素娥眉花眼笑的，越說越是興致，“雖是沈家的老奴了，卻是個生潑皮賴臉的。這阿墨呀，原本在沈家就因了與人私通險些被趕出去，是花了大價錢收買了管事的才留下來。這回跟著來薊城，也是因為名聲敗了，去哪兒都被嫌礙眼。哪知道是個生賤的貨，到了蘭臺也仍舊不安分。”

沈淑人噗嗤一聲笑，“真是什麼腌臜東西都有，本公主算是開了眼了！”

“奴怕這對癲婆癲公在外頭廝混，敗壞了夫人的清譽。所以聽說了這兩個腌臜潑皮的事兒，便悄聲跟去”素娥說著話，忽又小心翼翼起來，“盡聽見些言媟語，還聽見那婆子私下里非議公子，說”

沈淑人問，“說什麼？”

素娥神躲躲閃閃的，“說公子沒有”

說話間，沈淑人的臉便拉了下來，“沒有什麼！”

素娥神倉皇，看起來栗栗危懼，“非議公子與夫人沒有子嗣”

這是公子許瞻心頭的刺，何嘗不是沈淑人心頭的刺，沈淑人聞言把手里的茶盞重重地拍在了案上，冷笑一聲，“好啊，把那阿墨的癲婆施了刑，再丟給寺人們好好用！斷了那爍奴的子孫，踩爛、剁碎，他世世代代都做個沒有兒的閹賊！”

素娥盈盈施了禮，恭恭敬敬地逢迎起來，“夫人最是

英明！”

說著還要瞥過來一眼，意有所指的，“如今敢在蘭臺私通，將來就敢禍宮闈！”

沈淑人是個心眼活泛的，怎不知素娥說的是什麼。誰敢在蘭臺私通，不就是小七最有這樣的可能嗎？將來誰又能禍宮闈，不也還是小七才有這樣的可能嗎？

這個黑心眼的素娥，不過是借沈淑人的手報復，再敲打上一番罷了。

沈淑人是比阿拉珠還要多上一顆玲瓏心的，依舊被素娥當了刀子使。

你瞧沈淑人聞言十分地不悅，這便皓腕一抬，猛地朝木紗門擲過來一只青銅茶盞，砰得一下擊穿了紗門，又砸中了的影子，駭得小七心里咯噔一聲敲起了鼓來。

沈淑人學著大周后叱罵著，“賤婢！你休想進宮！休想！滾出去！快滾！”

小七不與們置氣，滾沒什麼了不得的，滾出去才好，滾出去就不必守夜了，高興還來不及呢。

真是。

這一夜早早就回了耳房里，很快便聽見那婆子和孌撕心裂肺地喊，也不知是在什麼地方，聽得約約，因夜深人靜，倒還算清晰。

你聽聽，那阿墨的婆子喊起救命的時候如喪考妣，“救命啊！夫人饒命！老奴再也不敢了啊！老奴知錯了啊！放開老奴！老奴去給夫人磕頭認錯！夫人恕罪啊”

（如喪考妣，意為像死了父母一樣，極度悲傷和著急。出自《書·舜典》“二十有八載，帝乃殂落，百姓如喪考妣。”又如柳青在《狠鐵》中寫道“你瞧他那份咽咽嗚嗚的啼泣吧，真正如喪考妣。”）

那爍奴的孌更是鬼哭狼嚎，丑態百出，聲嘶力竭地喊著，“啊——啊！啊——疼——疼死——疼死小的了——我的娘啊——我的娘啊！啊——”

似驢鳴狗吠，又似殺豬宰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