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雪臺終日煎藥,遠遠便能聞見濃重的藥味,嗆得人腦袋發暈。
大約是因了這個緣故,接連七八日都無人來過。
尋常總要路過聽雪臺的寺人,如今也都繞著路走,就連總來傳話的鄭寺人也不見了人影。
真正是門可羅雀,冷冷清清。
槿娘早就耐不住了,早晚便抱怨起來,“真是奇了怪,這聽雪臺的門雖開著,卻似個囚籠一般,沒人進來,我好似也出不去。”
要不就嘆,“天爺,真是要了命了。”
小七沒有可勸槿娘的話,自己心里亦是焦急不安。但急有什麼用,總得耐心等著。
沒有旁的事可做,便日在院中煎藥,煎了藥便當即飲了。打發了時間,又滋養了子。
這冷清在第九日被一聲“汪”的吠打破,繼而是輕輕脆脆的環佩叮咚聲。
“小七!”
有人在喚。
小七聞聲放下手中的柴火,緩緩起,見許蘩帶著雪狼朝跑來。
春明,年輕的公主憨可,笑靨人。
小七屈施了禮,“公主來了。”
許蘩笑道,“聽說你不太好,我來看看你。”
小七淺笑,“是誰說的?”
“九卿哥哥說的,他要我來看看你。便是他不說,我也是要來尋你說話的。”
小七聞言心中一暖,“是陸大人。”
小七心想,陸九卿雖是許瞻的軍師,終日跟在許瞻邊,但他與那腹黑鷙的公子終究是大不一樣,陸九卿是君子,是好人。
許蘩見笑,又拉起的手來,“你如今子好些了嗎?”
小七點點頭,“
奴好了許多。”
許蘩便道,“好什麼,你這臉總是發白,上也都是藥味。不過你也不必憂心,哥哥知道你子不好,近日都不會召你侍奉的。”
忽而又附在耳邊低語,“你給九卿哥哥送酒,我都知道了。”
因了那罐酒,被許瞻灌醉又趕出了茶室,原是極不面的事,不曾想如今竟連許蘩都知道了。
驀地想起年前有一次許瞻與陸九卿帳中敘話,似是提起過公主喜歡陸九卿的事。便解釋道,“陸大人對奴多有關照,奴心里激,才給陸大人送酒。”
許蘩非但沒有惱,反而道,“小七,你教教我,我也要給九卿哥哥釀酒。”
小七心里一,機會來了。
不由地盈盈笑道,“公主,蘭臺已經沒有桃花可用了。”
的確,自從過了清明,西林苑的桃花大多敗了,唯有地上一層花瓣尚未被東風卷走。
許蘩聞言怏然,“他說從未飲過桃花酒,雖只飲了一觴,卻十分難忘。”
小七反握住許蘩,寬道,“公主寬心,蘭臺的桃花雖然謝了,但若是外頭有山,山里的桃花必是將將盛開。”
許蘩奇道,“為什麼?”
小七便笑,“奴自小在山間長大,因而知道。魏國如此,想必燕國也一樣。公主若親手給陸大人釀酒,大人一定歡喜。”
許蘩頓時歡喜起來,拉著小七的手便往外
跑去,“你跟我來,我知道哪里有桃花!”
小七轉往后看了一眼,此時槿娘正立在門口朝微笑。
想,但愿這是與槿娘的永別。
但愿再也不必回到蘭臺。
槿娘必也是這般想的罷?
小七沖槿娘破一笑。
暗暗祈求,但愿槿娘大有作為,求得心里的“仁”。
小七是大大方方地出了蘭臺。
立在府邸大門的侍衛見是公主出行,也都不敢多問,任由小七登上了馬車。
馬車穿過薊城大道,穿過城門,一路轱轆轱轆往城郊駛去。公主車駕自然是奢華寬敞,座下的云錦墊厚厚,毫不覺顛簸。
最起碼,小七從未坐過如此奢華的車駕。
先前雖跟著許瞻自邊關撤軍時乘過馬車,但因是在軍中,因而自然不能與公主車駕相比。
小桃灼灼,青山如黛。
許蘩掀開帷帳,一只藕段似的皓腕探出了馬車,滿心歡喜,笑起來的時候如敲冰戛玉,清靈聽。
盤得不知是什麼發髻,高高聳著,滿頭的金鈿步搖隨馬車奏起叮咚的聲響,時不時地回過頭來沖小七笑,“你瞧!薊城多好看!”
小七溫靜笑起,薊城再好,都沒有大梁好,更沒有桃林好。
握手中的長簪,自背后抵上了許蘩的頸,低聲道,“公主別。”
許蘩一驚,老老實實地頓在當場,“小七?”
小七心中歉然,“小七該死,冒犯了公主。只是小七不得不求公主。”
“你要求我什麼?”
“借公主的馬車,送我離開燕國。”
許蘩訝然,大概想不明白,因而問道,“小七,你想走?”
小七握長簪,“我想回家,公主可愿放我?”
“你在蘭臺不好嗎?”
“不好。”
“蘭臺穿的都是綾羅綢緞,吃的也都是人間珍品,將來哥哥即位,你也是要跟著一起進宮的,難道不好?”
小七笑笑,“不好。”
寧愿短褐,也不愿穿蘭臺的袞繡裳。
寧愿吃糠咽菜,也不想吃蘭臺的珍饈佳肴。
許蘩十分困,“我不懂,多子想蘭臺卻不能,你怎會想走?”
小七語聲平和,“公主生來金尊玉貴,怎麼會懂。”
“你若想走,我便送你一程。但我日暮前若不回宮,父王一定會出兵尋我,只怕你就走不了了。”
“公主愿意幫我?”
許蘩握住長簪轉過來,認真,“小七,我很喜歡你呀。”
小七笑笑,手中的長簪兀自牢牢抵在許蘩的頸窩。
怎麼會信。
見慣了人心涼薄。
許瞻腹黑狡詐,許蘩必也不簡單。如今答應幫,不過是權宜之計,全是為了穩住罷了。
若真信了,那才是癡傻呢。
沒有人會喜歡。
沒有。
沒有。
沒有。
只有大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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