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歆病了？

昨兒個不是還來自己這用晚膳的嗎？姬無鹽側目看向子秋，稍稍挑眉，無聲詢問。

子秋不聲地搖了搖頭，垂在側的手擺了擺，又點了點頭：不大清楚，但昨兒個沈姑娘看起來並無大礙。

姬無鹽便已了然。

何況，沈歆的醫姬無鹽是清楚的，那是陳老都讚不絕口的天賦和努力，一般的小小病還真難不倒，至於夜半咳嗽不止……若當真如此，這丫鬟何必支支吾吾這許久，寧可被子秋指著鼻子罵“不要臉”也要拖到這個時候才說？

大抵沈歆是真的病過，不過應該也的確是已無大礙，是以昨兒個才想著來自己這裏用個晚膳，自己卻以為是聽了些風言風語來問許四娘的事心虛避開了……如今這丫鬟絞盡腦實在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便隻得如此說著。

不過這丫鬟看似不大機靈，說辭間卻還算周全，縱然事後自己同歆說起，言語間些許矛盾之，也能說是彼時歆睡得沉自己都不曾意識到。

嗬……還算有趣。

看看唯唯諾諾的，實際上小心思卻是不……難怪敢憑著一方帕子就往兄長上賴。卻不知，這越是漂亮的東西，便越是危險……人也是一樣的。

心下已定，姬無鹽看向下方耳子都緋紅的小丫鬟，饒有興趣輕笑出聲，“如此說來，這帕子是兄長的，你又是歆院裏的，這件事本沒有我置喙的餘地……兄長既答應了你帶你回江南，允你隨侍左右，你自己也願意，我自是沒有意見的。那這陣子你便不必去歆那了。”

白雪一驚、又一喜，倏地抬頭看向姬無鹽，巨大的喜悅直直衝上天靈蓋，連最後的偽裝都顧不得，眼角還掛著淚，眼神卻晶亮，激地連手指都在。

想過會被阻撓，想過也許自己會聲名掃地，想過所有人都像子秋這樣，指著鼻子罵不要臉、罵不懷好意、罵吃人做夢，甚至，這件事傳到那位耳中自己又該如何圓過去都已經想好了。

豁出去了。

上公子這樣的人，就算在燕京城裏也是數一數二的，英俊、多金，最難得的是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若自己能夠跟在他邊……這想法本是沒有的，可一旦有了，卻是如何也甩不掉。都想好了，若所有人都不同意，就說自己被上公子糟蹋了……這種閨房之中的事，誰也說不清，即便對方打死不認，可謠言滿天飛的時候，縱然是他也是百口莫辯。

是聲名崩毀，還是多個婢在邊？這個選擇並不難。

巨大的喜悅之下，白雪了脯，屈膝道謝，“謝姑娘全。”起之際，微微抬了下頜，目掃向臉難看的子秋，勾一笑。

子秋心下詫異，拽著姬無鹽，皺著眉頭微微搖頭。

姬無鹽卻笑，不聲地打量了一眼這個看起來格外小人得誌的丫鬟，轉首吩咐子秋，“這樣，你親自去兄長那邊走一趟，同他說一聲，就說我這邊雖然沒有意見，但規矩就是規矩，燕京城的規矩和江南的規矩不同，這丫頭這陣子就先在我院子裏，好好學學咱們江南的規矩……免得，回了江南，做出些貽笑大方的事來。”

白雪角不住的笑意倏地一僵。

臺階之上的姑娘，言語溫吞，角噙著淡淡笑容，看起來沒有脾氣很好說話的樣子，隻是那雙看過來的眸子裏，半分笑意也沒有，黑沉沉的，像是夜空下無垠的海域，深冷幽邃。白雪站在那裏，隻覺得突然間吹在上的風都冷了不。

子秋懸著的心安然落回膛裏，嘻嘻一笑道，“是，奴婢這就去，定將姑娘的話原原本本轉達給公子……隻是沈姑娘院裏之前就白雪一個人伺候著，如今白雪要在咱們院裏學規矩，沈姑娘那還得撥一個人過去，姑娘可有人選？”

“學規矩”三個字，咬字清晰，說完，學著方才白雪小人得誌的模樣，了，又抬了抬下頜。

姬無鹽對這丫頭的小作仿若渾然未覺，隻托著腮幫子點點頭，才道，“讓心月過去吧。做事靠譜，我也放心些，省得再找些不知底細的人過去，又惹出許多事端來。”

說“再”、又說“又”，意有所指的冰冷目落在白雪上，連含沙影都不願，幾乎就是指著鼻子罵對方不知底細、惹事、不靠譜，言語溫吞如常，隻角譏誚諷刺又犀利。隻是到底沒有明著說，白雪就算再蠢笨也不可能就這麽對號座，自是隻站在那當作沒聽懂一般，低著頭，視線隻落在鞋尖一點。

一雙繡花鞋出現在視線之。

藕的繡花鞋，致，好看，是們這些當丫鬟的攢了大半年的月例銀子咬咬牙買了卻也舍不得穿的，也不敢穿——害怕遭人嫉妒。大抵了箱底，隻有在無人之時翻出來，了又小心翼翼地穿上，自我欣賞一番再擱進箱底。

可如今，子秋穿著這雙鞋子。

姬家的下人，大抵分兩撥，一撥是姬家老人，跟著姬姑娘從雲州來的，待遇是姬家定的，比們這些後來招進來的好很多，平日裏的吃穿用度也好，言語間雖不曾頤指氣使，卻也自信從容，說是下人……很多時候都像半個主子。

若非如此，白雪也不會起了這樣的心思——下人都有這樣的待遇，那……府中妾室、姨娘呢？

攥著指尖，盯著子秋停在麵前半步距離的繡花鞋，兀自盤算。卻聽子秋突然笑了笑，聲音得低低的，說道，“哦對，忘了同你說……咱們姬家第一條規矩，宅後院，沒有通房、沒有妾室，隻有正妻……你既有自知之明不曾肖想公子正妻之位，那往後可得安分守己。否則……怕是誰也護不住你。”

白雪一怔，麵上紅暈快速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