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蘅蕪這話說得直白，崔太后都被嚇了一跳。

短暫怔愣后，眸中閃過喜，面上卻故作嚴厲斥道“你在渾說什麼！這可是在宮中！”

謝蘅蕪聞言哭泣聲減弱，像是被嚇住了一般，憋得整個人都在發抖。

崔太后嘆一氣，語氣稍緩“你先別哭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說與哀家聽聽。”

謝蘅蕪便搭搭，將前些日子“蕭言舟”故意躲著不見的事半真半假地說了。

崔太后安道“那是皇帝為前朝政事所累，哪里就能看出是厭棄你了呢？何況你那日見著皇帝，他不也去你宮里了，是不是？”

謝蘅蕪心頭一凜。

崔太后果然在宮里安了不眼線。

既然知道這些，那麼謝蘅蕪是否該懷疑……那日轎子顛簸偶遇“蕭言舟”，是否也與崔太后有關？

要是沒有中途的意外，會更早到達文淵閣，不定便與“蕭言舟”肩而過。

所以……崔太后一直在監視他們二人，也懷疑“蕭言舟”態度的轉變有異。

謝蘅蕪心思百轉，面上只愣愣點了點頭，像是在思索崔太后的話。片刻后，又噎噎起來。

“可是太后娘娘……這幾日陛下就是召見妾，也什麼話都不與妾說，還早早打發妾回去，簡直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崔太后的瞇了瞇眼，目凌厲些許。那廂謝蘅蕪還自顧自道

“太后娘娘從前與妾說了許多話，那些先妾宮的子，都是被陛下厭棄了后殞命。妾……妾實在害怕……嗚嗚嗚。”

崔太后其實并不耐煩聽這些無意義的哭訴，但對方才提起的一點十分興趣。

頓了頓，出和善笑容道“你說皇帝仿佛換了個人……是什麼意思？”

謝蘅蕪抬眼，隔著一層淚，崔太后的影朦朧又扭曲。

想，崔太后果然問起此事來了。

既然蕭言舟想迷留在京中的人，那便幫他一把，將這潭水攪得更。

“回稟太后娘娘，便是……陛下從前還會讓妾在一旁磨墨，可現在，他卻不讓妾靠近他了。”

崔太后微微抬眉“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是那日妾請陛下去過拾翠宮之后…”謝蘅蕪說著說著哭腔又起，“娘娘，是不是因此陛下才不滿妾？早知如此，妾一定不會這麼做的……”

崔太后垂目，頗為唏噓道“哀家也不好說啊，皇帝的心思，連哀家都不明白。哀家見過那些人，前一刻還是花一般的，下一瞬，便被白布一

裹，抬了出去……”

崔太后自然不會告訴謝蘅蕪，那些子之所以會死，都是因為們是被其他人安進來的眼線。

蕭言舟當然不可能留著這些人在邊。若是們能安分也罷了，偏偏還不死心地妄圖查探更多。

崔太后的停頓意味深長，謝蘅蕪慌忙抬起淚眼看。

只見崔太后幽幽嘆了一氣，凝眸向殿外“你可知道，長寧宮是什麼來頭嗎？”

謝蘅蕪心說又不是北姜人，知道才見鬼。

話雖如此，十分懂事地接話，茫然道“妾不知……還請太后娘娘賜教。”

“這是哀家為妃時的居所，長寧，長寧安康，又與先帝的住離得近，是宮里數一數二的好地方。”

“但宮里的人多，麻煩也多。先帝越是看重哀家，便越是容易招來記恨。”

“后來哀家被人陷害，先帝一時聽信讒言，不再踏足此地。長寧宮，便真的了長寧之地。”

“你看，帝王之恩，便是如此無常莫測，唯有自己能立住腳，方能在后宮生存下去。”

崔太后這番話可謂是與謝蘅蕪推心置腹了，若還不知崔太后安的什麼心，只怕會無比。

但謝蘅蕪知道，崔太后這番話里，大半都是謊言。

只怕崔太后自己都沒有想到，蕭言舟已經先一步，帶自己來過這里。

依蕭言舟的話，長寧宮本來也不是什麼好地方。崔太后多半是將前后因果顛倒了一番，大抵，是被人陷害后才讓陳皇后得了機會，挪宮到此。

“太后娘娘，您的意思是……？”

遲疑問詢，面上茫然，又有幾分了悟。

崔太后悠悠一笑“好孩子，你還有哀家呢。”

“只要你愿意聽哀家的話，哀家定能保你命無憂。”

謝蘅蕪的神一時變幻莫測，又是恐慌又是欣喜。

“太……太后娘娘，想讓妾做什麼？”

崔太后角帶笑，像是十分滿意終于聽到了謝蘅蕪說出這句話。

拊掌，便有人端著一只玉壺走了進來，斟上一盞后遞向謝蘅蕪。

崔太后頷首“喝了它。”

謝蘅蕪接過玉盞，卻

猶豫著沒喝“娘娘，這是……”

“你既說會聽哀家的話，那麼喝下這一盞酒，想來不是問題。”

砰地一聲，后正殿殿門忽然關上了。

謝蘅蕪一，差點沒能拿穩手中玉盞。

“哀家不會害你的，你在顧慮什麼？”

崔太后緩緩說著，邊雖噙笑，卻有些怖人。

謝蘅蕪垂眸，一點一點，玉盞逐漸靠近。

崔太后這是差不多要讓干實事了啊。

不然也不會這麼著急又直白地做這些，若是大臣之，可能崔太后的手段還會委婉一些。

如今的問題便是，這酒……到底正不正常？

要麼崔太后只是想詐一回，要麼就是真有什麼東西。

一時間，謝蘅蕪心頭劃過無數猜想。

避子藥？還是定期需要服用解藥的毒藥？

現在四周幾雙眼睛都盯著，正殿門又被關上，可謂躲無可躲。

謝蘅蕪作再磨蹭，也已抵上了玉盞。

酒氣襲來，很像在暖閣時聞到的，王瑩兒遞來的果酒香。

謝蘅蕪無法判斷這究竟有沒有問題。

想，為了蕭言舟，自己可真是做得有夠多的了。

謝蘅蕪一閉目，抬袖將酒一飲而盡。

甜膩酒漿劃過頭，謝蘅蕪忍不住咳嗽起來。但也就是如此了，咳嗽過一陣后，便再無異常。

崔太后滿意瞧著，這才舍得開口解釋

“這就是杯梅花甜酒，膩嗓子了些，但不會有事的，你不必擔心。”示意一邊人將東西帶下去，正殿的門重又打開。

“你很聽話，哀家……便喜歡聽話的人。”

謝蘅蕪從善如流跪下，啞聲“妾謝太后娘娘垂憐。”

聽著因甜酒而發啞的聲音，崔太后角笑弧更大了。

—

“蕭言舟”說是出宮兩日，但到除夕那天，他依舊不曾回來。

眼瞧著宮宴的時辰越發靠近，趙全也不免著急起來。

為了不出破綻，霍珩也跟著“蕭言舟”走了，趙全留在宮中，派人幾次去國寺問話，得到的回答都是時機未到。

時機未到，這真是個含義頗深的話。

但更要的，是宮宴不能沒有主持大局的人。

趙全再三衡量，找上了崔太后。

如果“

蕭言舟”在，崔太后是一定不會面的。

一來是他們關系僵，二來，崔太后一定聽聞了有關沈氏的風聲，為了避嫌，能不出現便不出現。

可現在不同，“蕭言舟”還未回宮，必須在宮宴上主持大局。

崔太后自然不會立刻松口，疑心蕭言舟是故意不出現，反復問詢趙全為何皇帝還未回宮。

趙全知道真實的原因是蕭言舟還不曾達到京城，但這理由不能說。

他只能模棱兩可回答，是“蕭言舟”認為兩日祈福誠意不夠，還需再久一些。

眾所周知，蕭言舟從不信鬼神。

這話落在崔太后耳中，簡直就像笑話一般。

冷淡抬眸“皇帝是不能，還是不想啊？”

趙全卻堅持著這說法，另外說了許多好話出來。到底宮宴不能無人，崔太后不得不答應下來。

謝蘅蕪得知此事時，已是宮宴前半個時辰了。

不免擔憂。

趙全先前說過，蕭言舟最遲會在除夕前回來。

可現在已是除夕，蕭言舟卻未歸，莫非是路上出了什麼事嗎？

這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謝蘅蕪否了。

不……蕭言舟若是那麼輕易就出了事，怎能在這個位子坐這麼多年呢？

話雖如此，心頭依然惴惴不安。

梨落瞧著自家小主這副模樣，于心底嘆息。

小主明明很在乎陛下的，為何總是裝作不在乎的模樣呢？

沒有蕭言舟的除夕宮宴，雖然熱鬧，但氣氛總有些異樣。

謝蘅蕪穿著寬大的翟服，坐在席間當吉祥。

所幸除了崔氏的人，幾乎不會有人在意。

或許靖國公也該排除在外。

“那香囊很漂亮，人費心了。”

國公夫人上前，笑容滿面說道，還示意謝蘅蕪看自己的腰間。

“我這些年來見過的，該屬人的手藝最好。”

謝蘅蕪并不討厭這位和善的婦人，雖然有刻意討好的意思，但見對方喜歡，也不由笑道

“夫人謬贊了，妾藝拙，當不得夫人之言。”

國公夫人笑了笑，又與說過幾句，便去同其他夫人說話了，

崔秾若有若無的視線飄來，刺得謝蘅蕪很是不適。

低目，視線飄向另一邊，覺出些異樣。

秦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