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雖多,放得卻沒有章法。清辭看得手,忍不住想替主人家整理整理。“三叔公說,藏書排書要如排兵布陣,井然有序。這裏似乎沒有編目,找起書來該多難。不知道公主平日怎樣檢索和整理?”
“我早說過了,不過是附庸風雅,哪裏是真看書。收書也是收一氣,連什麽話本子都收。平寧那一肚子七八糟的東西,都是從這裏刨出來的。”
“公主竟然允許人隨便進來借書嗎?我三叔公最心疼書了,總拿古人的話教導我們,‘勿卷腦,勿折角,勿以爪侵字,勿以唾揭幅,勿以作枕,勿以夾刺,隨損隨修,隨開隨掩。’每回有族中子弟要進閣讀書,都要讓田嬸說一遍。要那人複述出來,才許他進閣。他們都說,像唐僧念箍咒一樣。”
“你們家是真正的藏書之家,照我說,這裏就是大點的書庫,隨便什麽阿貓阿狗、張甲李乙都進來翻話本子看。對了,你有瞧上的書就拿走,不用客氣。”
清辭不由笑了起來,一雙眸子得他心頭一。韓昭想,這姑娘今天可真漂亮。
此時天已經不甚明亮了。清辭問:“我們是不是要走了?為了防火,鴻淵閣是不許夜登的。”
韓昭心裏還有事,這會兒不能讓走,擺了擺手,“這裏沒那麽多講究,你慢慢瞧,我給你點盞燈。”他關上了窗,點了盞防風燈。
今天也是作怪了,他總是忍不住想看——對,都是平寧的錯,昨夜裏旁征博引、引經據典,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非要說他喜歡。
他或許會是的長輩,怎麽可以喜歡!
可他喜歡嗎?就像平寧說的那樣,若心悅一人,總是會想著,想見,不願別的男人靠近,什麽好東西都想給。看笑了,他便也想笑;看哭了,心裏就會心疼。
心事是經不起人提的,一提起來,剝繭、水落石出,最後他瞧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他是喜歡的。
怕被發現自己的窺,韓昭也裝模作樣了本書出來。但剛看了幾行,就像火栗子燙了手,書“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清辭聞聲轉過頭,見書掉在了地上,蹲下要去撿。韓昭反應過來,想也沒想就往書上一踩。
清辭“哎呦”了一聲,原來韓昭不僅踩了書,連的手指一起都給踩在了腳下……
清辭疼得眼淚在眼眶裏轉了幾圈,咬著忍住了。韓昭一慌也蹲下,可又不敢放開腳,隻把的手從腳底下鬆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手沒事吧?”
他拿過的手,借著去看。生怕踩斷了的骨頭,一手指、一手指檢查過去。“能嗎?疼得厲害?”
他聞到很悉的一白花香,把的手拿近了,嗅了嗅,果然是上回給的祛疤的藥膏。“又傷了?”他低聲問。
清辭搖搖頭,“我喜歡那藥膏的味道,索做香膏用,塗在手腕上了。”
韓昭心疼起來,“下回送你專門的香膏。”
“不用的,我其實自己會做的,隻是懶。”以前都是大哥哥同一起做的。
好在是練武的人反應快,剛才一覺到有異的時候,就收住了力氣,不然這一雙貴的手今天真要代在這兒了。
清辭見他這樣張,也知道他不是故意的。是書之人,看那書還在他腳底下,便忍不住提醒,“韓公子,你踩在書上了……”
“知道,爺又不瞎。”
“那怎麽不撿起來呀?”清辭說著就想去拿書。
韓昭把拉起來,腳踩著書往後退了退,“不用你管,我會撿的,你去自己看自己的。”
也不知道張什麽,話都說不利索了。
清辭抿了抿,覺得這人真奇怪。心疼地看了一眼那書,書頁都被掉了半頁……
“韓公子,書破了,我幫你把書補好吧?”
韓昭一低頭,果見半頁在外頭,正是那見不得人的圖。他像見了鬼一樣,把書往後一踢,直把書踢到了牆角。
清辭真有點生氣了,“你怎麽這麽不惜書啊!做一本書出來,多人費了多心思。”
韓昭怕去撿書,退著走過去把書撿起來,然後往架子上一放,“又不是什麽值錢的書,書坊兩文錢一本,費什麽工夫修。對了,我母親花巨資購了一套宋善本,我覺得是被人騙了,你替掌掌眼、辨一辨。又參加賽書會,萬一是贗品,回頭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清辭也聽過這種賽書會,就是藏書之人定期相聚,飲酒賽書。出席者各攜帶最近搜羅來的珍本、善本,眾人一起品評鑒賞。比評後,最末者來付酒宴費用。眾人也可互相借抄,也有書商參加,若見到想要印製的書,開價合適還可租去影印。
既然是關乎公主臉麵的事,那確實要仔細看一看。清辭問他:“書放在哪一架上?”
“往裏走,應該放到最靠裏的架子上了。”他信口開河,隻想趕把人支開。清辭不疑有它,真就認真找起來。
韓昭心跳如鼓擂,見人走遠了,又鬼使神差地把剛才那本書拿下來。掉下來的那一頁,是繡像本子裏的春畫,細膩真,辣人眼目。他本想把書頁再夾進去,誰知道一打開書,那一個個烏黑的字像著了火一樣,把心都燒著了——
明知道不該看,可眼睛它有自己的想法。潔自好守如玉二十年,一朝功破,勢不可擋,便是一頁一頁地讀下去了——他倒要看看,這些書到底寫的是什麽東西!
但畢竟心虛,耳邊一點響都讓他如驚弓之鳥。
“韓公子,怎麽沒有呀?”清辭在那邊問。
韓昭慌得合上書,“哦,你再找找,就那邊幾個架子。”
他邊說邊手忙腳地藏。還好清辭並沒有走過來的意思,讓他鬆了口氣,又有些惱怒,蕭蓉這裏怎麽會有這些誨誨盜的東西,這是正經人能看的書嗎!
他想把書扔了,可這會兒拿在手裏,讓紀清辭看到的話,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對,先藏起來!但韓昭把那格子裏的書一拿,下麵那本《金瓶梅》三個字簡直眼睛;再一下頭一本,《素心經》……他在那一翻,七八本全是春小說、戲圖考。要是讓人發現了,不知道要怎樣想他們母子……
看來是不能藏了,他略一打量,最後一抬手把書全放到架子頂上,等閑人注意不到、也夠不著。
他這邊藏好了書,總算是放下了心。還沒口氣呢,忽然聽見樓下門,他心裏一驚。怎麽會有人?不會是平寧,他這會兒應該在忙他代的事了。
這是他家,他倒無所謂被人瞧見。隻是一想起那日,他和在紀家花園裏被紀德英看見,就被父親打那樣。萬一他們在這裏被人撞見了,如何經得起這種閑言碎語?紀德英怕不是要打斷的——他不能讓人看到他們在一起。
不過電石火間的閃念,韓昭“噗”的一下吹滅了燈,四周頓時陷了一片漆黑裏。
清辭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剛張口道:“韓……”就被他捂住了,拉到了角落裏,接著聽見他低低地“噓”了一聲。
清辭不明所以,不是隨便可以來看書嗎,為什麽這樣的?但還是乖乖閉上了。
一樓的大門被推開了,又合上,有人進來了。接著聽見上樓的腳步聲,還不是一個人。
“咦,奇怪,剛才好像瞧見有燈呀?”一個子道。
韓昭聽出來,這是專職看管藏書閣的範勝媳婦。因識得幾個字,便被派在這院子裏。
“淨瞎說,公主和客人這會兒都在戲樓裏聽戲,誰會到這裏來?”這是前院護院督頭範勝的聲音。
韓昭納悶,真是奇怪,這夫妻倆到藏書閣裏來做什麽,他們倆可都不是讀書的人。
那兩人說話間掌著燈上得二樓來。韓昭怕被他們發現,又將清辭往裏輕輕塞了塞。
那兩人說說笑笑,似在找什麽東西。韓昭想好了,要是他們找到這邊來,那就先把人打暈了再說了。
“找到沒有?”範勝媳婦有些不耐煩了。
“別急啊,奇怪了,來旺明明說在這裏的。”
範勝媳婦啐了一口,笑著道:“你也不過識得幾個大字,怎麽好端端的找起書來看了!真要這樣用功,我就做牛做馬供著你讀書考科舉,回頭也給我掙個秀才娘子當當。”
範勝被老婆一頓嘲諷,卻並不以為意,“嗨,整那些虛的,難道你還想守活寡不,還有把男人往外推的?你沒瞧戲裏唱的,人懷了春,那就什麽‘悔教夫婿覓封侯’了。”
“行了行了,囉嗦,找著了書趕走。前院的人不能進後院,回頭被齊嬤嬤撞見了,可有得我喝一壺的。”
“別催了,怪了,明明應該在這裏的呀!”
“到底是什麽了不得的東西?”
範勝嘿嘿笑起來,“嗨,等下找到了你就知道了。是先前那二管家出去采買書的時候,給順進來的。上回來旺拿出來一本給我看了眼,可真真是好東西!……找到了!咦,怪了,怎麽就這一本了。”
“我瞧瞧。”
韓昭豎著耳朵聽,到後來猛地反應過來他們在找什麽了。他明明都把書放到架子頂上了,怎麽還有網之魚?不過也好,拿了書人大概就要走了吧。這府裏也該治一治了,簡直是藏汙納垢,一點皇家的統都沒了!
範勝媳婦噗嗤笑出聲,“天殺的冤家,竟然是這死人的東西。還不快拿開!”
“別呀,你看看這個。你不總說弄得不爽快嗎,跟著這學幾招,保管你弄了還想弄。”說完了一把,引來範勝媳婦一陣驚呼,“冤家,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
“這幾天忙這乞巧會,咱們也好久沒弄了,讓你男人爽快爽快。”
韓昭越聽越覺得不像話,簡直想衝出去把人踢出去。他掌心裏,孩子的呼吸如常,似乎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那邊半推半就的,咕嘰有聲。後來那種不堪耳的聲音越來越大。韓昭又又憤,手不自就用了力氣。清辭被他捂得快不上氣了,簡直就像要被殺人滅口一樣……
實在是太難了,抓了他的手想掰鬆一些,順便告訴他,不會發出聲音的,不要再捂了。可手一到韓昭,就覺他猛地了一下,下意識就推了一把。
清辭後是書架,一個沒站穩,眼看著就往後倒去。韓昭反應過來,手一撈,又把撈回來,直直撞進懷裏。
他上太,震得清辭就是一聲悶哼。好在那兩人的聲響更大,這悶哼聲糾纏在一起倒也不甚分明。
纖纖細腰不盈一握。夏衫輕薄,掌心在後腰,隔著薄薄一層衫子,就像了皮。膩的,怕不僅僅是衫子的鮫綃。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如鼓,靠得這麽近,生怕也聽見了。便又佯裝又做了個噤聲的作。
我本沒有說話好吧!
清辭想點頭,但頭一,發簪上墜著的鈴鐺就響了。韓昭眼疾手快一把拔了發簪,卻順手扯下了一縷頭發,疼得秀眉擰在一起……
他手上纏著發,像了盤的聖僧,心被那發越纏越,旖念叢生。手不自地落在發上,輕輕著的頭發,俯到耳邊,焦急地小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清辭哭無淚。這位世子爺,你到底在幹什麽啊!
他低頭的瞬間,嗅到頸子間淡淡的清香。剛才讀過的字,配著那邊人哼哼唧唧的息聲,全都活起來了。
管子裏的一寸寸沸騰起來,熱氣囂著一向下、一往臉上衝。熱得他額上、背上開始冒汗,那理智仿佛也隨著汗蒸騰出來。腦子懵懵的,人也煩躁,嗓子和都幹,了兩下,還是幹。有了可恥的反應,更他無地自容。
關於元配: 陳萱臨終前回憶自己的一生,她少時喪父,母親改嫁,卻也有叔叔養大成人。她十八歲嫁人,婆家不算寬厚,卻也沒有虐待她。在許多年後被無數人形容為兵荒馬亂的亂世,她過的不算好,卻也不很差。隻是,如果有機會重來,她仍是不希望再遇到魏年。是的,魏年待她不差,他隻是看不到她而已。—>
蘭山君孤兒出身,長在淮陵,吃百家飯長大,學得一手殺豬的本事,本是要開一個屠宰場的。誰知老天給她開了一個玩笑。 十六歲那年,她被接回了洛陽的鎮國公府,成了國公府第流落在外的嫡次女。 最初,她以爲這是老天看她殺豬太可憐給的恩待。後來又過了十年,她戰戰兢兢討好家人,汲汲營營嫁人,備受十年白眼,被送去暗不見天日的院子裏關着時,這才恍然發現,從鄉野來京,應當是她殺豬殺多了老天給的懲罰,而不是恩待。 此後又是一年,她被關在小院子裏看不見天日,不知日月更迭,冷菜餿飯度日,受盡苦楚,卻依舊是不甘不願,不敢死去。 唯一能聊慰苦悶的是,在黑暗之中,她摸到了一本書。 窗戶未曾封死,依舊透進了一縷春光。 她慢慢的挪到窗邊,藉着這屢光去看—— 這是一本手札。裏面記下了一個少年六歲到十六歲的感悟。有滿腔熱血,有遠大志向,他覺得自己像是一把利劍,只等着君王拔它出鞘。 她倒是認得執筆者。是她被送離洛陽那天,也同樣登上斷頭臺的鬱清梧。 所以重回十六歲,她與鬱清梧第一次相見時,便覺得他是一位可悲的紙上摯友。 等她在洛陽裏面艱難的重掌命運,偶然忽視一個個聲音,從春日裏的光曦窺見了他內心的躊躇不前,糾結痛苦卻又無愧於心的大志,毅然決然要走向一條死路時,她心裏突然生出些鬱怒來。 他們的命運何其相似,都不應死在權貴的愚弄之下。 她和他,都該活下來。 —— 遇見蘭山君前,鬱清梧寫札記:先生,天下,百姓。 遇見蘭山君後,鬱清梧寫札記:山君,山君,山君。 #山君倔得很,但沒關係,我會低頭# 他心隨她動,低頭哀求,“山君,我試着剋制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