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煦頓了一下，然後微微抬了抬角。“謝謝你了。”

清辭莞爾，大哥哥不兇的時候竟然是這樣和煦。他名“煦”，或許本來就是這樣溫和的人呀。

“大哥哥，你先坐下，我去廚房拿吃的。”

蕭煦點點頭。

清辭正要離去，卻“咦”了一聲。

“怎麽了？”

“沒事。我記得窗戶關好了，怎麽是開的？……”窗邊地磚上還有一些泥跡。清辭正要彎腰查看，卻聽到蕭煦道：“等下，幫我多帶一個包子吧？”

“啊？”

“田嬸做的素包子很好吃。”

人肯好好吃飯，那就好得更快了。“好，我這就去拿！”清辭心頭一喜，忙起去取早飯。

回來的時候一路小跑，清辭跑得氣籲籲。

“怎麽跑這樣？”蕭煦循聲轉向。

“我怕大哥哥等急了。”

“吃過了嗎？”

“吃過了。”

“吃過飯就跑步會肚子疼的。不如……下次拿回來，我們一起用飯吧？”

清辭寵若驚，笑地“嗯”了一聲。

蕭煦目不能視，清辭幫他把碗捧到手裏。他抱著碗喝粥，喝得很慢，也沒有聲音。吃包子的時候也是小口地咬一口，然後慢慢咀嚼。清辭隻覺得他連吃飯的樣子都這樣好看。

托腮傻傻看了一會兒，想起剛才田嬸給了一包栗子，便把栗子投到炭盆裏，一邊背書，一邊拿著火筷子慢慢翻烤。

北風著門窗隙裏細長的哨聲，翻栗子時火星迸裂聲，間偶爾泄出的輕輕呢喃聲，讓天地越發顯得寧靜起來。兩個被塵世忘的年人，仿若圍在一取暖，來抵抗這人世的嚴寒。

二敏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在桌下圍著蕭煦的喵個不停。清辭知道蕭煦不喜貓，便去趕它，“二敏，到一邊去，回頭給你弄吃的。”

蕭煦忽然笑問道：“為什麽‘二敏’？”

自打他清醒後，倒是頭一回見他笑。一雙目微挑，是一張俊無儔的臉，隻可惜那雙目隻能凝在一。

“書上說，‘君子食無求飽，居無求安，敏於事而慎於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謂好學也已。’我自己愚鈍，又怕貪玩忘了用功，所以時時都要記得提點自己。”

“那豈不是還有一隻貓大敏？”

“大敏不是一隻貓，是一隻鬆鼠。”

“哦？”他眉頭微微挑了一下。

“不過，已經死了……大敏從前總是撿栗子給我。”說著聲氣一沉，有些鬱鬱。

見緒低了下去，蕭煦扯開話題，“你清辭？哪兩個字？”

清辭這才彎一笑，“‘一聲寒玉振清辭’的‘清辭’。我在家行七，大哥哥我七七、阿辭、小辭都可以。”

名字本就是用來的，但某些稱呼，卻如蓮座上普度眾生的菩薩眉眼間不經意的慈悲，化旁人，也度化自己。

栗子是先前田叔就割過口的，這會兒烤好了，空氣裏彌漫出一陣栗子的香氣。清辭把栗子夾出來，吹著剝了殼，放了一小盤到他麵前。

“大哥哥你嚐嚐烤栗子，可好吃了。”

蕭煦卻是笑了，笑容溫，“我看你天天都吃這個，吃不膩嗎？”

清辭怔了一下，恍惚想起來自己好像真的每天都在吃栗子，確實也吃不膩。抿一笑，頗有些不好意思，“我就吃這個。”

“那不如你……小栗子。”

“啊？”

他臉上冷毅的線條似乎也被這炭火熏了，帶著一暖意和。讓記得很多年，那個被火照耀下的年，無限溫地“小栗子”。

被他的溫灼了眼，一時呆住了。

“在讀書嗎？”蕭煦忽然問。

“哦，是呀，三叔公說，年前讓我背完十三經呢。”

蕭煦似有些驚訝，卻也沒再問下去。

見他吃完了東西，清辭把碗筷收回提籃裏，“大哥哥，我去把碗筷送回去。你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蕭煦卻是扶著桌子站起，“我陪你一起過去吧。”

他平日不肯出門，總悶在房裏，於養病不利。清辭不得他肯出去走走，於是明朗一笑，“好呀！”

可他目不能視，又不肯人。下了雪，澹園的路也不好走。清辭四下裏看了一圈，看到牆上掛著的一支簫，靈機一。取了簫，把一頭放進他手裏。

“大哥哥，你牽著這頭，我牽著這頭，我給你帶路。外頭可冷了，我幫你找件服。”

冬都是田嬸拿來的，與華麗無關，能避寒就好。他因在病中，清瘦不，反而顯出幾分病弱的貴氣來。清辭翻出件鬥篷，“外頭可冷了，大哥哥你得多穿一點。”

蕭煦沒拒絕，由著幫自己把鬥篷披上。他量高，清辭個子矮。踮著腳，他到了的吃力，微微俯下。他的呼吸撲在的額頭，也是溫熱的。

係好了鬥篷的帶子，蕭煦忽然聲道：“你自己也要多穿些。”

清辭低頭看了看自己上的棉襖，不以為意地笑起來，“我不怕冷。”可還是被他令著穿了件披風。

他的傷太深，是以走路還是吃力。清辭往常都像隻兔子，如今則是慢慢走。邊走邊同他說走到了哪裏，這裏栽了什麽樹，春天時會開什麽花。

寒風吹得兩人的外飛舞，有一陣袍子的下角不斷地撞在了一起。像命運在寒涼的塵世裏給予的，一點舉重若輕的垂憐。

與的糾纏，仿若人與人的聚合，無聲地膠葛，然後待天意定離合。但“天意從來高難問”，隻是此時的他們都還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