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檸想,這輩子應該都不會再遇到陸斯泊這樣溫的人了。
他永遠都是溫地笑著,永遠對這個世界以及世界上的人抱有最大的善意。卻沒有人去了解,他的背後,到底是怎樣一片荒蕪。
和陸斯泊認識那麽多年,謝檸從沒見過他發火。倒是他聽過很多抱怨和牢,還耐心認真地安。
記得有一次,在陸斯泊胳膊上見到了幾道劃痕,陸斯泊說是前幾天去山區參加一個公益活被樹枝劃的,現在想來,可能是他嚐試自殺的印記。
還有一陣子,陸斯泊表現得很疲憊。以為是他的公司事務太多了給累到了,所以沒有多問。要是那個時候關心關心,是不是也有可能走進他的心世界呢?
謝檸是這麽想想,就難過極了。心像被針紮一樣痛,痛得無法呼吸。
真的很差勁,陸斯泊救了,怎麽就沒能救一救他呢?
分明,他們應該是兩個互相拯救的人。他將帶了出來,他自己卻越陷越深。
他是一個完的善良的施救者,可是他自己,分明也是需要被拯救的啊。
“不,不可能,這都是假的……”薑媛不停地搖著頭,哆哆嗦嗦地說,“你在騙我,你說的都是假的!”
“他給我發的最後一封郵件,我還保存著。你要是想看的話,我可以拿給你。”
“我不看,那都是假的!”薑媛臉上盡褪,致的妝容像是浮現在一張假麵上,顯得詭異又淒絕。
大口大口地息,像是遭了巨大的打擊。然後踉蹌後退幾步,頭也不回地跑了。
陸夢蝶立刻跟了上去,擔憂地去攙扶薑媛,卻被狠狠甩開。
墓碑前留下來的幾人,一時間沉默無言。
謝檸也緩緩坐在了地上,渾力氣像是被離了一樣。
腦中浮現出曾經找到過的一些蛛馬跡,謝檸將那些線索緩緩組合,看向盧森教授:“我一直沒問過您的中文名字,請問您姓楚嗎?”
“是。”盧森教授點頭,“我楚岷。”
謝檸扯了扯角,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您曾經在城南神病院心理科對不對?我去找過您的。機緣巧合下,我拿到了陸斯泊曾經的一個錢包,裏邊有一張城南神病院的掛號單,但是患者名字寫的不是他。”
而是趙姿含。
現在謝檸懂了,那張掛號單,是陸斯泊以趙姿含的名義,給他自己掛的號。
而且那個錢包裏有他和趙姿含的合照,不因為他們兩家是世,更因為他們兩個都有心理疾病,是同病相憐的病友。
那個錢包裏,放的紙鈔都皺的,但是陸斯泊一直都是個很幹淨整潔的人,因為那個時候他的神狀態已經很不好了,他沒空去注意那些細節。
當時無法想通的事,謝檸現在都明白了。
“他很小心,不敢以自己的名字掛號,怕被人知道。”盧森教授——楚岷說,“他說,他有個叔叔家的妹妹,有雙相障礙,他媽每次提起那個姑娘的時候,都很輕蔑,瞧不起,說那個姑娘就是矯。所以,他就更小心了。”
楚岷出一抹苦的表來:“做心理醫生,見到過太多患者被人說矯,這種大環境讓人太無力了,我也希我的患者們都可以被人理解,他們不是矯,他們真的是生病了,這樣可以避免很多悲劇。”
“我和陸斯泊認識了許多年,與其說是醫生與患者,我們更像朋友。我以為我可以治好他,卻沒想到,他還是走到了那一步。我很難過,以至於無法正常工作,於是我從城南神病院辭了職。”
楚岷向天際,灑在他花白的頭發上,他為數不多的黑發也被鍍上了銀,整個人一瞬間更加蒼老了。
“我想,這大概就是世事無常。陸斯泊以為你已經完全走出來了,所以沒有眷地結束了他自己的命。沒想到他的死,卻為了你又一場噩夢的開始,讓你被他家裏人誤會,讓你的婚姻不幸,甚至也讓你步了他巨大力下無法正常生活的後塵。”
楚岷唏噓不已。這世界上的事,太難說清楚了。
要是陸斯泊知道他的死會帶來之後這一連串效應,他一定會再堅持堅持,讓一切在看似正常的軌道上進行。
謝檸雙臂撣著膝蓋,臉靠在胳膊上,靜靜著陸斯泊的照片。
越看,越難過,越心酸。
的難過不是為自己,隻是為陸斯泊。為他看似鮮實則痛苦的人生,為他溫的背後那獨自吞咽的苦難。
讓楚岷離開了,也讓小樂離開了。自己不想走,就想坐在這裏,靜靜地坐著。
八月末,正午毒辣無比。卻坐在一片小小的涼下,是陸廷言站在後,為擋去了毒辣的日頭。
“你說,是不是很可笑?”謝檸啞著嗓子輕聲說,“你母親那麽恨我,怨我害死了最疼的兒子。其實害死兒子的,是自己。”
陸廷言薄翕,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他口,得他不過氣。
楚岷教授那些話,給他的太大了。不是大哥遭遇的一切,還有這冥冥的命運和定數,讓他覺得這差錯的命運,真是稽。
他能在華城一中遇到謝檸,是因為他大哥。
他和中間經曆了那麽多磨難與痛苦,也是因為他大哥的死。
“薑媛啊,可真是個失敗的母親。”謝檸低聲又道,“甚至比曾嵐這個媽媽當的,還要失敗。
太極端了。對你大哥溺太過,反而給他造了力。對你不聞不問,卻又讓你母缺失。你大哥羨慕你無拘無束,你羨慕你大哥有你母親的關。你們誰都不快樂,誰都沒有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薑媛、陸斯泊、陸廷言和,都陷了一個巨大漩渦裏,上下沉浮,被一無形的線,撕扯拉拽著,誰也掙不得。
那無形的線,就命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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