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又在玉泉山逗留半月，期間兩人相不冷不熱，謝梔大多時都在床上安胎，他也識趣地不去擾。

很快便到了他歸朝之日，聖人下詔，擢升其為尚書令。

之前裴渡所領的安西大都護一職為從二品，如今已然是朝中最為年輕的正二品大員了。

他需要回京，本想讓謝梔在此好好養胎，不過一閉眼便有一個鬼主意，他實在不放心，因而也隻好將人拴在邊。

謝梔養了這半月，子雖未大好，但胎氣算是穩固下來，隻是心中依舊鬱結，人也不大說話了。

回到府中後，裴渡領了職，職權漸重，乃是天子近臣，常常忙得兩三日未歸。

他不在的時候，謝梔就算去春暉園走，也有下人時刻跟著，堪稱監視也不為過。

……

天氣回暖，春日庭院，花影迷醉，彰顯生機，已然時至三月初。

清圓從外頭摘了花跑來，遞到謝梔麵前：

“姑娘，您聞聞香不香？”

謝梔坐在榻前，擺弄著裴渡人買來的孩件，興致缺缺。

“香。”

“姑娘，您已然三日未出門了，出去走走吧，整日憋在屋裏，多悶呀！”

謝梔過一旁的直棱窗，瞧見外頭春明，而，便是被鎖住的雀鳥，此生雖能窺見春，卻也不能擁有了。

“出去做什麽呢？我不去，每回都是一大堆人，上回讓二夫人瞧見了，笑了好一陣。”

翟嬤嬤正端著點心過來，聽見這話，勸道：

“姑娘，這不也是為了您的安危考慮嗎？這樣，今兒個，就老奴和清圓陪您逛逛，不帶那麽多人了，如何？您是該出去走走了。”

謝梔仍要搖頭，清圓卻已然去給取了裳，笑地跑到麵前：

“姑娘，換裳吧。”

謝梔推不過，隻得出了門。

三人一路往侯府的西北方向逛，那兒和前院一樣，也有一桃林。

不過剛走到桃林前頭，卻有個丫鬟住了：

“荔淳姑娘。

謝梔回頭，見麵生，不免問：

“你是……”

“姑娘，奴婢是三娘子院中人，方才三娘子在自雨亭中坐著，遠遠瞧見了您，便讓奴婢來邀您一敘。”

謝梔朝不遠的小山丘去，果見上方有個亭子，一子正坐在亭中飲茶，姿與裴潼音無異，一旁的嬤嬤抱著個七八月大的孩，歲月靜好。

謝梔小心翼翼地爬上階梯，見眼前人弱骨，儀態翩翩，比一年前生得了些，還能瞧出疲憊。

“這自雨亭原本在酷暑時才熱鬧些，如今沒有啟用，我才來坐坐，不想卻是遇見了你，真是晦氣。”

斜睨一眼謝梔，仍是不可一世的模樣。

“您還是同當初一般，一點都沒變。不過若是嫌我晦氣，還我來做什麽呢？”

謝梔在麵前坐下，給自己倒茶。

裴潼音見如此，倒是自嘲一笑：

“怎麽沒變？沒了縣主的尊榮，曾經的母親對我恨之骨，夫君也庸庸碌碌，連我裴家最差的男子都比不上，我失勢至此，如今連你都敢與我平起平坐了。”

“三姑娘如今做了母親，子倒是比以前沉靜多了，若在從前，您早就要上手打我了。”

謝梔將茶遞到邊，口卻覺苦難當。

“用得著你來嘲諷我？我有當長平侯的父親，手握實權的兄長，而你有什麽？你無依無靠，餘生終是要在惶恐中度過。”

謝梔將茶放下，語氣冷淡：

“你想說什麽？”

與此同時，後嬤嬤抱著的孩子卻是突然放聲大哭，裴潼音讓嬤嬤將孩子給，輕聲哄著。

“都說外甥像舅，這孩子的眉眼，依稀有幾分大人的影子。”

謝梔仔細端詳著他，問：

“他什麽？”

“齊夷。”

裴潼音將孩子的領掀開，謝梔瞧見上頭帶著個金製長命鎖。

“如你所說，他長得的確有些像哥哥，這長命鎖，便是哥哥回京後送給夷的。不過……”

裴潼音抬起頭，盯著謝梔說：

“下人說，哥哥其實命人做了兩個，這另一個、應該是……”

“別說了，我先回去了。”

謝梔站起要走，裴潼音卻在後頭高聲道：

“為何不說？我方才說過，你無依無靠、不過一介孤，我哥哥願意給你孩子，鞏固地位，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他如今公務繁忙，以後更是要撐起整個長平侯府，我們所有人家命皆係於他，這樣好的人，你究竟在顧慮什麽？！為何又屢屢讓他分心！”

“若說是因為我從前的事，我可以同你道歉，我被宋今棠攛掇欺你辱你，可如今宋今棠已然死了，你知道我又是個傻子，連齊頌清那樣的廢都能看上，我能察覺什麽呢？你打我泄憤好了，別讓我哥哥那麽痛苦，行不行？！”

“這與你何幹，你不懂。”

謝梔打斷的話，又疑問：

“你說什麽？宋今棠死了？”

說到這，裴潼音也是唏噓：

“宋相失勢，宋今堯的罪行被揭發，父子倆都沒了，宋今棠去年冬染了惡疾，沒救回來。”

“今日高樓起，他朝又傾覆。這京城，當真是個不平之地。我從前被抄家，那場景一輩子都不敢忘，我不喜歡這樣提心吊膽的生活，也擔不起什麽世子夫人的重責，他的，太重了。”

謝梔閉目歎氣，緩緩往下走。

……

一路思緒沉沉回到院中，裴潼音的話縈繞耳邊，終久不散。

瞧見院中那荒廢的秋千時，忽想起當年裴渡雪夜為親手做秋千的事。

謝梔死死抿住，不讓自己哭出來。

其實痛苦的何止是他？又哪裏好過呢？

這麽久了，都已經分不清，自己對裴渡的話語中，哪句是違心奉承，哪句又是真流。

突然很想坐坐這秋千。

清圓扶著過去，謝梔剛坐下，秋千上的繩因著年久失修，風吹雨打，冷不防斷落，摔得謝梔措手不及。

還未反應過來，就覺腹中巨痛，迷茫中，隻聽翟嬤嬤驚呼：

“、姑娘！怎麽會有這麽多啊！”

霎時間，院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