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一下，沒有上限。

據聞城中的幾大巨賈，都已經出錢預定了敲鐘一百零八下的道場，百姓聞聽，越發躍躍試。

他們沒那麼大財力可以敲一百零八下，但左右幾家鄰居湊一湊錢敲個八聲，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種事都是寧可信其有，接不到大福，能分些余澤，保家宅太平也好啊。

京中信佛的熱浪如火如荼，瑯琊王氏卻坐不住了。

王家世代信道，而今坊間佛義廣布的聲勢，儼然有過五斗米道的趨勢，連皇上也延請高僧宮，為太子講經布澤，讓他們不能不心生警惕。

連唐氏都能查探出這背后有太子推，王氏豈能查不出來？一個太子也還罷了，王氏越往深查，發現唐氏竟然也摻和其中，這便讓王丞相有些警惕。

這位纓娘子不是一向同太子不睦嗎，衛覦出征前連太子的肋骨都打斷了，怎麼還幫著太子行事？

聯想到前些日子，纓娘子曾被皇上召宮中，王丞相心緒微沉：不會是宗室許了纓娘子何等好，要同一道對付我王家吧？

皇權與門閥的權力之爭，歷來是平靜水面下的深流暗涌，一子錯，滿盤皆落索。尤其在太子如今廢臥榻、北伐不知敗與否的結果牽扯南朝格局、而王氏下一步該怎麼走還未定準的況下。

事關家族未來，王逍無論如何都不敢大意。思來想去，他決意命五郎先去新蕤園登門拜訪，探一探那位行事出人意表的公子的口風。

依他作想，有樂游苑中一同游宴的微末分，中間又有衛十六這層聯系，興許好說話一點。

不想，簪纓見王璨之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態度，得知他的來意，態度疏離：“小子不過是個商人，自然在商言商，有人信佛，佛像賣得好，我們唐氏便賣佛像。正常的關生意，落在貴氏口里，怎麼就變別有意圖了？”

王五郎看著與第一次見面時氣質完全不同的，忽然醒悟，他當初只覺此是個被養在深閨的尋常客，是多大的誤解。

他在蕤園待客的茶廳中案一笑，索明人不說暗話：“公子心有定算，我不相信沒人告訴過郎，佛寺的聲若照這個事態發展下去，會引起什麼后果。”

簪纓語氣輕淡：“什麼后果。”

王璨之輕睇著他那雙華斂的漂亮眸子，拿出清談的風姿，不不慢道：“公子應當曉得，佛門允許有蔭戶，這部分信眾為佛寺干活出力，是可以免稅賦的，一旦百姓發現這個巧宗，那些不起稅的人家，便會紛紛遁佛門，逃禪避稅，本就不富裕的國庫進項就會雪上加霜。這是其一。”

簪纓似笑非笑地聽著，仿佛無于衷。

王五郎見狀繼續道：“其二，佛寺造像，需用大量的銅礦，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用銅的地方只多不。公子既言在商言商，便該明白民間一旦缺銅，將會影響到貨幣的流通。沒有銅來鑄造足夠的五銖錢，不法之徒很可能會用鐵幣以次充好，如此一來，只會擾商行貨市。”

這些話，早有沈階為條分縷析過。簪纓垂睫飲完一杯茶，方才慢慢道：“難為王郎君為了勸服我，也沾染了市儈氣，一銖一錙地向我曉之以利之以理。然而佛教盛行最大的損失，王郎君卻不曾提及，那便是若佛教一躍為南朝第一大教，道教見黜，對王家的聲會有影響，然否？”

“王郎君上說明人不說暗話，卻還是不夠坦誠啊。”

王璨之被詰得無語片刻，終于輕嘆一聲，“，公子開條件吧，你要怎樣才肯收手。”

簪纓抬起采閃熠的眸子，微笑：“好說，請王丞相親自來與我談。”

言下之意，他王五郎不夠資格。

在王璨之難能一見的驚愕表里，

輕飄飄撂下逐客令，“現下王郎君可以回府稟告丞相了。”

第72章

與丞相王逍的會面, 簪纓定在了金屑茶坊三樓，明面上只帶著沈階一人。

這讓檀順大委屈，簪纓出門前只得哄他說, 最有用的底牌自然要留在后面, 這才讓那耳很的年哼唧兩聲，勉勉強強接了。

該說王逍不愧是為與皇權并駕齊驅的丞相司徒, 心寬廣非凡人，即使面對小輩不那麼禮貌的邀約, 也準時赴會。

不過興許終究意難平，上得茶坊, 見面后王逍的第一句話便是：“公子可知，縱使令先尊或唐夫人在世時，也不敢對老夫如此招之即來。”

穩跽席上的簪纓子都沒起, 迎上王丞相皮笑不笑的神，向對座比手一笑, 帶著江南口音的吳語儂無害：“但府君不還是來了嗎？”

王逍深深注視這年輕娘一眼，帶著幾分威與審視。

簪纓神態如常。

下一刻，王逍便施施然袍落座, 理好大袖, 呷上一口此店的招牌金屑茶，泰然道：“膽子大, 口氣也不小的后生，老夫一生見過無數，賣唐氏一個面子也無不可。之前是老夫心思急切了, 其實仔細想一想, 公子要行的事, 也不過是‘將取之, 必先予之’八字而已。”

這才是真正的和明白人說話。

簪纓微微笑了，并不否認，“太子倒行逆施，弄出這場佛事，打定主意要與王氏分道揚鑣。小子的意思，這個人不用王氏出手，王氏只需做好后手準備，宮里其余兩位皇子，丞相想扶植誰，隨意，只是莫要舉棋不定，避免屆時青黃不接，被人趁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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