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李薦聽見室里的低喊聲,連忙進來。
李景煥被這一聲驚醒,抬目四,只見自己仍在東宮,眼前一片平靜,哪里來的火,哪里又有困的簪纓?
可他的臉依舊像宣紙一樣白,頭痛還在持續,額頭如同浸過涼水一樣掛滿了豆大的汗珠。
他明明沒有經歷過那些事,為何卻比記憶還要真……
方才那一瞬,他甚至真的聞到了木頭燒焦的味道。
最讓李景煥心驚的是,他怎麼會喊出傅妝雪的名字。
那明明是阿纓,就算只是一場夢魅,他豈可能喊出他人姓名,豈可能不去救。
李景煥嗓聲發著抖:“去西苑金匱書閣、去看看是否走水……”
李薦不明所以,但見太子殿下神有異,聲音咬得異常鄭重,連忙稱諾而去。
這一去一回,便用了兩盞茶的工夫。西苑的書閣中皆為竹簡紙書,不消多說,平日自有小黃門專門巡視以防走水。李薦過去后,將前苑后苑、書樓閣間挨次檢查一遍,并未發現什麼問題,便回東宮復命。
“殿下,奴才去看了,書閣一切如……”
李薦進到寢宮,那榻上卻無太子的影,李薦疑四。
當他目下掃,陡地看見一道玄的影倒在榻下的腳踏,躬蜷,兩手死死抱著腦袋,汗流背,低不止。
短短一刻間,太子頭疼裂,如遭雷殛。
西山行宮,簪纓悠閑地打了個哈欠。
休養兩日后,風寒痊愈的披著件銀水紋的輕容紗衫褙子,和春堇在廊子上散步。看著滿目夏明,心舒暢,倩然彎。
“只剩三日了。”
第22章
連喝了兩日藥湯, 簪纓只覺都有些虛,在避蔭的廊子上慢慢走,心里還惦著宮里還賬的事。
側過略見清減的雪腮, 問春堇:“這兩日外頭有什麼靜嗎?”
春堇想起杜掌柜的囑咐,搖頭道無。
“姊姊瞞我。”小娘小恙初愈的嗓音尚有些綿, “一個到行宮來的都沒有?”
簪纓在宮里別的沒學會, 揣庾皇后的心卻練就得一等一。已知道庾氏心機深,又擅做表面功夫,從來不肯吃虧, 想讓將納為己有的東西再吐出來,庾氏必然不舍,不到最后一刻, 是不會甘心消停的。
怎麼可能不做點作?
自己不出面,能差使的, 想來是傅家了。
春堇見小娘子猜出來了, 只得代:“……傅府的二夫人來過,求見小娘子,昨來了一回,今日一大早又來一回,杜掌柜對傅家人不待見, 都給撅了回去。”
簪纓聞言,眉心輕蹙。春堇見的面非惱似憫, 有些不解, “小娘子那日不是說, 不愿再見傅家任何人上門嗎?”
簪纓走到游廊盡頭, 扶著坐在抱廈的人闌上, 著下頭池子里的游魚碧荷, 半晌道:“你不知道,傅家的二房孫氏曾和傅驍養育過三個孩子,前頭一個小郎君、一個小娘都沒養住,后來又生一子,將養得伶俐,只是十幾歲時非要離京負笄游學,這一去就沒再回來過。所以孫氏不得傅嫗待見,這些年貌似過得艱難。”
那個離家游學的傅則庭,簪纓從前他二兄,眼下卻也無甚關系了。如今提及傅家,全然一副局外人口吻,淡淡轉紈扇,“還有旁的事嗎?”
春堇猶豫了一下,小聲道:“還有徽郡王,從昨日便在山下候見小娘子,這會兒……大抵還沒走。”
“徽郡王?”簪纓有些意外,他是郗太妃的孫子,難不宮里派了他來做說客。
隨即,想到什麼,眉心了一分,“可是太妃娘娘有恙?”
春堇點頭:“道是小娘子離宮后郗太妃便犯了糊涂,見不到小娘子便不吃不喝,如今纏綿臥榻,說是……出氣兒多進氣兒了。”
“這還了得,為何早不告訴我?”簪纓一聽便起了,起后,又頓一頓,最終還是決定回閣屋中換見客的襦。
在廊上才行一半,池臺下傳來一道緩沉的聲音,“急忙忙的去何?”
簪纓轉頭看見緩帶輕衫的男子,眉頭松開,烏眸里浮現出碎碎的芒。尤其在看到他托在手心的那盞冰酪時,簪纓彎起的桃花眼宛如一對染了胭脂的月牙兒,喚了聲:“小舅舅。”
衛覦不等迎過來,三步并一步躍階而上。他不薰香,被熱風拂的襟懷帶出一縷很淡的生鐵氣味,并不難聞。
簪纓的眼睛只盯著那玻璃盞外壁上一顆顆晶瑩的小水珠。
衛覦眼里漾出一分,消解了如劍眉眼的鋒利,將冰盞給春堇,囑咐,“等化了再吃,只許吃半盞。”
又看了看簪纓的氣,問今日可大好,早起用的什麼。
春堇一一應答。簪纓看了一眼他,又將視線挪回冰盞子上,還沒有吃,便覺心里酸酸的了。
并非全然因著饞,這次因生病,小舅舅為哄,一日一盞冰酪地送到這兒。從西市到行宮,一來一回,要想一盞冰飲不化,只能快馬加鞭。可明知是要化得不涼了才能吃的,即使帶回一盞融化的也無妨,小舅舅卻不曾如此。
他每次帶回的冰酪,都猶有水珠兒凝結在盞壁上,讓到清涼的氣息,讓看著那晶瑩的山一點點融化開去,讓在津分泌的期待中,暢想過一刻口的甜酪會是什麼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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