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溯將外裳下，提著劍靠近了那枚頭骨，那枚頭骨也靜靜地看著他，仿佛等待了許久，頗為抱怨。他一塊一塊數著，將墜落在兩百余塊碎骨放在外裳上，一塊不多，一塊不，全部撿拾回去。

徐千嶼死這年十七歲。

最后一次對他笑，是說那枚蝴蝶領扣掉了好可惜，統共才戴過三次。

……

白消散，沈溯微形一晃，覺氣逆流，直向上涌，沿著經脈管，出現一橫沖直撞的戾氣，他迅速凍凝自管，才使這瘋狂蔓延的趨勢停止。

他睜開眼。

徐千嶼本不是被他所殺，是死在謝妄真手中。

而謝妄真今生竟還能出現，糾纏徐千嶼，天道何其不公！

沈溯微看向自己的手，指尖不自知地抖。曾經出現的幻境中，他撿拾回去擺在室的那些骸骨，正是徐千嶼的。

再度在天梯碎片的力量下看到過去的回憶時，他便全然想起，他為靈溯道君后，將骸骨放在墻角，以裁切的水鏡擺在前方，是為從水鏡中，看到師妹的影子。

前世的徐千嶼早就隕落，那影子只能是心魔。

先前心魔只出現在鏡中，后來可以在室活了，如同真人般。

道君在以己修為豢養心魔。

“你分明有，還修無道，逆天而行。”他著水鏡，對鏡中前世的自己說，“你為道君，卻早已魘。”

靈溯道君勾起角：“你我本是一人，你也會做同樣的選擇。何況，我若不魘，又何來的你？”

沈溯微凝眸：“什麼意思？”

第128章 妖域奪魂（二十一）

靈溯道君殷紅的勾起， 面上煞氣橫生：“天道既然有空子可鉆，他人能利用，難道我不行嗎？”

沈溯微略一思忖， 易長老等人用大陣規避天雷， 確實是鉆了空子：“你如何利用了天道？”

“你有兩個很有用的神通。我做的便是你想的， 我不信你沒有這樣想過。”靈溯道君垂眼，“這等罪孽，你不要細看了吧。”

他揚袖一掀，水鏡轟然碎裂。

碎片在空間四飛舞， 四面剎那間轉換了場景。

沈溯微在白消失之后，看到了南陵的十方街。他對此地有印象，是因街心有一座巨大的生肖花燈， 徐千嶼曾經此燈上掛過木牌。

但他向那轉去， 那里的生肖燈并不是他們見過的虎， 而是羊。

街上空無一人， 天上不時出現虬枝狀的驚雷，雨如銀茅地斜撒在亮中。

房屋傾頹， 樹木婆娑，四面寂靜得可怕。

雷是誅仙神雷，有碗口，傳說中“天打五雷轟”便指此雷。上天雷霆震怒， 施刑罰。

沈溯微仰頭著咆哮的天， 又見地面上冰霜瓦解， 葉片上寒霜褪去， 心約猜測到前世的自己做了什麼。

這世上的人呢？可是被他用冰雪境殺了？

若是如此， 他當是真的天譴之人了。

靈溯道君口中捻訣， 金縷凝結， 自下而上，還原屋宇、牌樓、酒旗無數，也凝一個一個行人。

方才無人的街上，忽而重現了許多人，不多時四周喧嘩起來。

行人圍繞著花燈嘖嘖稱奇，好似在說，天祝節剛擺上的花燈怎麼變了模樣，又道這街邊小樹，何時變得亭亭如蓋，有兩人環抱之。

但眼看大雨將傾，眾人抱頭逃竄。

迎面走來了一個撐傘的老翁。此人著華貴，神矍鑠，但他神迷茫，左顧右盼，好像想不起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里。

街上眾人轉瞬便都閃躲至檐下。老翁看見靈溯道君阻道，顯然是沖自己而來，惶然退卻一步。

在他眼中，靈溯道君頭戴紫玉冠，著繡袍，沐白，一雙眼瞳漆黑滾圓，似某種，煞氣沸然，顯然非同凡人。

老翁是有見識人，當即撂下傘行禮。

“難不是閻王爺索命來了？”老翁著頭皮道，“仙人指路，莫敢不從。但小人家里還有癡呆的兒，還有一個失祜的孫兒才剛滿月，襁褓之中，不可無人照顧……若您非要帶我走，容我回家囑咐家人一趟。”

靈溯道君道：“你是南陵水如山？”

“小人正是。”

“我不索你命。”靈溯道君折一樹枝，目視前方，上利劍出鞘，不必看，三兩下將其削一把劍的形狀，“送你孫兒一件滿月禮。”

“這……”水如山訝異地看著對面劍君。

雨先是繞開他，不久沾染他鬢邊發，最后直直穿過他影。他上白漸強，竟像快要消失了一般。

“你孫兒出生時，雷雨頻頻，是因為負雷靈。”

水如山聞言大吃一驚：“有靈？那豈不是日后要被仙門捉了去？不是我對仙門有偏見，實在是不舍至親離家。”他抓住機會，當即下拜，“請仙君想個辦法，不我這孫離我而去。”

話語間，靈溯道君已經將木劍削切完畢。雖為木劍，但寒閃爍，鋒利無比。

他將劍舉在面前，“看”了一眼，反手將其刺自己心口。

水如山阻攔不及，驚駭萬分。

“無妨。”靈溯道君卻像毫不覺痛一般，“我試一下劍而已。”

與一縷灰氣蔓延出來，流淌在他蒼白的手背上。靈溯道君又將劍尖拔出，將其清理干凈，像對他解釋，又像對自己說道：“我做人略有遲鈍，要疼一點，才記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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