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一線間，陸呦面對徐千嶼，只剩一種純粹的驚慌和恐懼，被迫站起來一瘸一拐地逃命，連疼痛都暫且忘了。

幸而即便不能兌換功法，修為尚在，腳尖一點，便穿過了數個地窟。

徐千嶼剛疾追而去，徐抱樸和沈溯微從另一邊拍開石壁，濃郁的靈氣將深淵之火熄滅了兩道。

沈溯微只看到一個飛走的白背影，徐見素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將他阻住：“哎？剛來就要走？”

徐抱樸亦道：“小師妹沒事，我們還是專注此局。”

大師兄很嚴肅要求，既然說了，表明眼前狀況確實危急，容不得分心。

徐見素：“小師妹好著呢，我幫你看了，活蹦跳的。”

沈溯微沒有追去，只是一面拔劍，一面平淡地問徐見素：“你累嗎？”

“啊？太打西邊出來了。”徐見素一樂，又牽傷，咳出幾，著遠的謝妄真，俊容帶上沉的戾氣，“老子累死了。”

沈溯微沒有作聲，氣息愈加冰冷。

徐見素都打累了，何況徐千嶼剛下擂臺又跌此境，昨夜還沒怎麼休息，早知如此……

他尚未見到徐千嶼一面，如何不懸心。

沈溯微后影大盛，三劍分而出，將火龍釘在墻上，扼滅了，四面石壁霎時結滿寒霜。

徐見素笑容一凝：“你結嬰了？你是人嗎？”

徐抱樸給了他一個“你怎麼才知道，快別廢話了”的眼神，風刃已經出手。

“這地下，原來是護宗大陣。”徐抱樸道，“倘有一日外敵侵，下面的陣法就會升上來，原本宗門建筑則會沉地下。大陣應保護本門修士，只對抗外，不知怎麼回事，有人將四象八卦挪位置，它有些敵我不分了。”

徐抱樸運風之力，側耳凝聽機關咯咯作響，將其生生挪回原位。三個元嬰真君聯手追擊，將謝妄真至另一窟。

這個窟極為明亮，四面晶瑩如結滿冰凌的石窟，似有大大小小鏡面，將四人影映出無數份。

原來這是一座靈石礦。

靈石做鏡，往往可比眼觀看多照出些容。徐見素從鏡中倒影徹底看清了“無真”魔王的真容，神一凜。

師兄弟三人誅魔已久，很有些默契，不必通，已悉知彼此心意。

先殺后奏。

謝妄真在靈石照中幾睜不開眼，只能發出護燭焰，猛地將三人擊開。

沈溯微眼前滿是靈石鏡面的亮，又出現了不心魔幻境。

忽而是靈溯道君那座斜靠在室的靈石鏡面，鏡中的音容如常，似與他對坐室，他的指尖過冰涼平整的鏡面，便粲然一笑：“你我的臉做什麼？”

明知是假，是假也作真。

……

忽而是群英薈萃的宴席上，靈越仙宗的長老無意道：“……只是那魔王有一把劍做敗雪，單獨辟宮放置，如此珍重，很可能是魔王的本命法。若能毀卻此劍……”

沈溯微忽而睜眼：“你再說一遍。”

聲如冰雪般冷肅，四周雀無聲，無數雙眼睛或駭然或慌地投過來。

靈溯道君從不發言，更怒；若他怒，便能引天地震了。

那長老瑟瑟然重復一遍：“魔王，有一把劍，、做敗雪。”

靈越仙宗掌門聲道：“可有哪句話不妥嗎？還請道君明示。”

靈溯道君默不作聲，許久才道：“敗雪不是魔王的本命法，是我師妹的佩劍。”

四面還是雀無聲，但疑聲淺淺蔓延開來，大都是問，師妹，是誰？

“您是說白裳仙子麼，可是仙子的佩劍……”

“不是白裳仙子。”靈溯道君道，“我的師妹，名徐千嶼。”

是誰啊……

其時已過百年，一個筑基修士的死，如一片塵埃輕輕滾落進沸然紅塵，被抹去所有痕跡，如晨消失于日出。

沈溯微覺得不應如此，但這世上確只剩他一人記得。

只剩他一人記得，天寒地凍中，他將十五歲的師妹一把拽出妖窟。二人在茫茫雪地里行走，徐千嶼抱著劍不放，看一眼都不行。

說“那里面有長著三個腦袋的妖怪，一直摁著我打，我把三個腦袋全給砍了”，又說“還有像蜈蚣一樣爬的，比戒律堂的蟲還嚇人，因跑得太快了，我就沒有踩死。”還說，“其中有個會說話的，告訴我劍的名字，說這是妖王的佩劍，做敗雪。”

妖王佩劍，大約是有些邪的，可能不好。但師妹語氣興驕傲，他也沒提。

當年之事，每句話，每個字都清晰如昨日。

但風雪加蓋，將雪上一串腳印全部抹去。他偏回頭一眼，見去路同來時一樣，轉眼只剩白茫茫的一片雪原。

雪地上忽然落下了點點紅梅。

他腳步頓止，心中有種說不出的疼痛覺，彎腰想將徐千嶼抱起來。

徐千嶼不要人抱。沒了意識的時候，卻在他懷里撒說：“觀娘，走不了，要背。”

……

沈溯微睜眼，在靈石礦碎裂的鏡子中看見自己的倒影。悉的面孔，似在慢慢幻化，倏爾變一團灰的霧氣，和魔王形態無二。

沈溯微瞳孔微，清醒過來，冷冷盯住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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