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這段時日病了,怕過給陸夭,特地囑咐讓別來。
原本陸夭去長樂宮便不算勤,兩三日一趟而已,這下得了口諭,干脆直接不去,長樂宮因而顯得愈發清靜了。
然而人到了這個年紀,邊經常沒人,就格外容易胡思想。
太后從年輕那會兒起,其實是極有主意的人,先皇去世之后,護著當時的啟獻帝登基,坐穩了這個位置,怎麼可能沒有兩把刷子。
不過年輕時強勢,到中年后沒什麼可爭的,這一閑散下來,倒生出許多年輕時候沒有的惆悵來。
這次的病,多半是因為憂慮,再加上換季本就容易頭疼腦熱,一來二去就有些積黏,斷斷續續總是不見好,自己也有點著急。
掌事嬤嬤在外間熬藥,旁人信不過,就擺在眼前親自看著。
藥吊子里的藥沸騰著,將整個屋子都彌漫開苦的味道,沉浸在這個味兒里,讓人愈發覺得不舒服起來。
“老三媳婦兒這幾日在干嘛?”太后開口才發現嗓子有些沙啞,于是清了清,順便改了口,“皇后那邊是不是快臨盆了,去問問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得怎麼樣了?”
掌事嬤嬤探出半個頭,殷勤笑道。
“太后娘娘還是安心養病吧,皇后那邊自有人照應。”
是啊,老三有多寶貝,宮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見,從進宮那一日開始,就開始著手張羅給孩子的宮殿。還是他媳婦兒提醒了一句,說孩子十歲之前不宜分宮,這才作罷。
眼瞅著那未央宮每日如流水的好東西賞賜進去,倒是顯見的后宮沒有別人了。
這場景似曾相識,當年先皇對待先皇后便是如此,如今老三對他媳婦兒也是一樣,就連啟獻帝若不是惦記著羅瑜,也不會被謝朗鉆了那麼大空子,最后連命都搭上了。
可見他們謝家都是天生的種。
那個人也是吧,如若不然,怎麼可能這麼多年都孑然一,未曾再娶呢?
太后越想越煩躁,換了個姿勢,大床上傳出一聲咳嗽,紗帳輕輕了,驚了底下的虎將軍,它耳朵,轉個面又繼續睡了。
太后歪在床頭,隔著紗帳看地上,影影綽綽只有個模糊的側影。
是老了嗎?出一雙保養得當的手,看不出什麼歲月的痕跡。
掌事嬤嬤前來,掀開床帳子,親自端了藥盞子放在炕桌上。
“院判今日來開了新方子,換了幾味藥,說是再吃兩劑就可以大安了,咱們趕趁熱吃了吧。”
太后看看那泛著苦味的藥湯,愈發覺得沒有喝的。
“先擱著吧。”出帕子墊在被上,又把裝果干的琺瑯盒子拿過來,正要拿一個餞放進里,卻被掌事嬤嬤攔住了。
“太醫說了,這些收斂的不能吃。”說著從外面拿來另外一個紙包,“皇后怕您里沒味兒,這是腌的梅,能止咳化痰生津,里頭有甘草,還有什麼藥材,橫豎吃一顆不妨事。”
太后接過一顆放進里,恰到好的清甜,平心底無端生出來的那點憤懣。
br> 正準備一鼓作氣把那碗藥喝了,就聽外面有宮通傳,說德太妃求見。
太后聽見這個就頭疼,老三跟已故的啟獻帝是平輩,所以按輩分還是太后,可啟獻帝留下的后宮也都晉級了太妃太嬪,聽著就別扭。
“回去吧,本宮病著,沒得過給,是孕婦,自己保養著些比較好。”
宮領命而去,片刻又回來了,面帶為難。
“德太妃說太后生病,理應來盡孝道的。”
太后聞言蹙眉,不過轉念一想也不難理解,德妃沒了倚仗,肚子里又有個孩子,新帝夫婦顯然也不是很待見,估計能投奔的人只有自己。
思及至此,嘆了口氣。
“罷了,讓進來吧。”
德妃著大肚子進來,比陸夭晚些日子,肚子也沒有那麼大,最重要的是,腹中只有一胎,所以看上去還好。
但眼底的青黑和憔悴程度,卻遠不能跟容煥發的皇后相比。
見太后在喝藥,急忙行了禮,放下帕子,縛起袖子親自又倒了碗新藥。
“這藥就得熱熱地喝下去才有效,臣妾伺候太后用藥吧。”
掌事嬤嬤見殷勤,也沒阻攔,太后接過藥,熱氣順著碗壁升騰上來,苦味熏了滿臉,把剛剛梅的甜味又下去了。
“這種事自有下人去做,德妃沾手,只管養胎就是,后宮嬪妃就要有嬪妃的做派。”
德太妃知道自己眼下的名號有些犯忌諱,也沒爭辯,略一頓復道。
“臣妾怕日后不能在太后面前多盡孝,所以想趁著現在,多伺候一點。只是怕自己手笨腳,伺候不好。”
這話在試探,當初陸夭只說讓現在宮里待產,生完之后如何并沒有提及,眼下不好直接去問陸夭,自然只能找太后試探。
太后揮揮手,示意掌事嬤嬤先出去,隨即看了看德妃,半晌才道。
“你想留在宮里?眼下后宮主事的是皇后,應該去問,問本宮怕是沒什麼用吧。”
像這樣的打太極不是一次兩次,若是以往,德太妃咬碎牙也得忍住,可眼下,卻沒有時間了。
想想被自己親手結果的舒貴妃和啟獻帝,德太妃把心一橫。
“公主近日倒是沒見進宮,早知道上次在長樂宮就該打個招呼,偏生那次看太后娘娘跟母相談甚歡,就沒好意思來打擾。”
太后心下一凜,立刻想起上一次琳瑯進宮的時候,母倆說的是城王!
但心驚濤駭浪,表面卻不顯出來,起眼皮子看看德妃,一字一頓。
“你想威脅本宮?”
“臣妾不敢威脅太后娘娘。”德太妃強迫自己鎮定心神,指甲虎口,直視回去,“但我想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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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我玩這套的時候,你還是個胚胎呢!
德妃不是說人都有肋嗎?我以為城王是你的呢!
太后冷哼看點嘰嘰歪歪的湯,你能活的長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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