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秋回到姬無鹽院子裏，遇著老夫人的事倒是忘了個幹淨，隻想來想去總覺得那丫鬟奇奇怪怪的，同姬無鹽提了一，又道，“那傷口奴婢敢用命保證，就是磕頭磕出來的，還有奴婢問話的時候，眼神閃的模樣，明顯是說謊……此刻想來，刻意提起沈姑娘給了藥膏，是擔心著什麽嗎……”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蓋彌彰？

姬無鹽正在紙上畫著什麽，檀木的狼毫筆在指尖舞地龍飛舞，襯得那隻手愈發白皙細。從那張紙上抬頭，沒好氣地瞥了眼子秋，問，“擔心什麽？擔心你替找歆張正義？人家院裏的事，還得你用命擔保？你姑娘我倒是不知道你命如此不值錢，隨隨便便就擔保出去了？”

子秋嘿嘿一笑，低頭繼續磨墨，半晌，低低道一句，“哪有……我就是想不通，沈姑娘子溫和，對下人從來都沒什麽架子，那丫鬟得是犯了多麽嚴重的錯誤才把沈姑娘氣這樣……”

“多管閑事。”姬無鹽斜睨一眼，懶懶應著，“人總會有心不好的時候，這些時日許四娘在大理寺裏頭也不知道況如何，在外麵幹著急，又不好找咱們說些掏心窩子的話，這些心事在心裏，緒自然不好。這些個丫鬟是朝雲找來的？”

“是……吧。當初好像是送了三個丫鬟過去，沈姑娘隻留了一個，說是不喜人整日裏伺候著。”子秋想了想，猶豫應道，探頭去看姬無鹽寫了什麽，卻見除了幾個認識的字譬如“乾”啊、“坤”啊之外的，大抵都是些鬼畫符，實在看不懂，遂問姬無鹽，“姑娘這是畫什麽呢？”

姬無鹽後退半步，偏著頭打量著自己大半個時辰的傑作，滿意地點點頭，勾一笑，恣意灑，“關門打狗陣！”

關門打狗陣？子秋一噎，皺了皺眉頭，對這個不甚好聽的名字實在喜歡不起來，中肯評價，“總覺得像是罵人的東西。”

姬無鹽吹了吹還未幹涸的墨跡，抱著胳膊懶懶笑著，輕聲歎道，“可不就是罵人的東西嗎……”囚了個五長老在府裏，林一總是要來救人的，大抵不過就是這幾日的事了。兄長的人快馬加鞭趕去雲州送信取琴譜，大抵是趕不及回來的，所幸就兩手準備。

林一擅蠱，那是姬家的老東西，他用姬家的老東西來對付姬家的後人，那便讓他試試姬家的新東西……陣。

姬無鹽站在那裏，斂眉淺笑。一旁子秋看著那笑容，突然渾一哆嗦——有人要遭殃，那人恐怕還將姑娘給得罪狠了，讓姑娘這般煞費苦心地對付，連陣法名字都取了個罵人的名兒，這不就是罵對方為狗嘛！姑娘何時這樣簡單直白地罵過人？

子秋不知道對方是何人，但眼前的姬無鹽看起來格外危險，也不敢問。之後問岑硯，誰知岑硯愣了愣，恍然，了角，冷冷一笑，道，“哦！那個醜東西呀！”

於是子秋便知道了，看來這人的確不是什麽好人，姑娘罵他“狗”，岑硯罵他“醜東西”，子秋約猜到了對方份，卻又開始擔心起來，那人武功很高，當初岑硯和古厝聯手都沒追上他，可見是個厲害的角兒，姑娘那什麽打狗陣，當真能管用？自此，總覺惴惴不安。

而此刻，還沒猜到，還隻是個有些好奇的研墨小丫頭。

姬無鹽舉著自己畫了這許久的“關門打狗陣”滿意打量，餘中卻見窗口站著一人影，意外看去，那人背手而立，俊朗溫潤，目落在姬無鹽抬起的一隻手上，意味不明地笑道，“手好了？又想著折騰了？”

竟是許久未見的寧修遠。

姬無鹽有些意外，擱下手中陣法圖，含笑迎上，“你怎麽來了，還這般半點靜也無？好端端的，大門不走，非要站在窗戶口……”窗戶外的地麵比屋子裏低一些，寧修遠站在窗外，姬無鹽站在裏麵便比他高了一些，幾乎是垂眸看他。

寧修遠卻格外喜歡這種角度去看對方，似是仰視。

隻是今次他卻不是為了什麽仰視，純粹是因著收到消息說是傷了掌心，還勞沈歆為塗藥，還被念叨了，顯然不是什麽小傷了。今日母親登門拜訪，回來的時候又說不曾見著這丫頭，門房說是出去了。

既是了傷，卻又不願意老老實實待著，到折騰，他便故意不曾驚了任何人，隻想看看最近這丫頭折騰些啥，沒想到聽到了什麽陣法……小丫頭會的東西還多。之前倒是中過的迷魂陣，那陣子窺探此間的眼線比較多，小姑娘防人都跟防賊似的，在此之前寧修遠還以為那迷魂陣是靠天心迷心智，如今看來不全然如此，怕也是某種陣法類的手段。

寧修遠朝著姬無鹽攤手，含笑，“拿來看看。”

小姑娘幾乎是瞬間就將一隻手背到了後，訕訕笑著，蓋彌彰，“什、什麽？我的陣法圖嗎，那你進來看就了呀！”

寧修遠緩緩搖頭，攤著的掌心並未收回，維持著那個姿勢拒絕道，“我對陣法並無涉獵，就算看了也大抵是看不懂的，那些過於玄妙生的東西於我而言就是一些鬼畫符罷了，不看了，免得丟人現眼。”

小姑娘眼神都開始躲閃，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前麵男人的臉，故作迷茫般問他，“那你要看什麽？”

“手。”對方言簡意賅，攤著的掌心往前遞了遞，勾淺笑間，笑容帶了幾分危險。

姬無鹽遞了一隻沒傷的，寧修遠一掌反手拍上，不重，語氣也輕，“另一隻。”

姬無鹽不願，掉頭去找子秋，卻見子秋早就見況不對勁，開溜了……而麵前的男人也並不迫，隻低聲提醒，“寧寧……今夜，你便要與我僵持在這裏嗎？”未曾迫，卻勝似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