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不能？”上楚頭也不回，嗤笑，直截了當地，半分麵都沒留，“你自己問問，若今日伺候的是姬無鹽，四下無人之際，敢不敢真的丟姬無鹽一個人在屋子裏睡覺而自己跑得人都沒影了去？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會請別人幫襯著，何況，就是負責這個院子的，能有什麽事大得過主子去？”

做下人的，對主子的狀況其實很敏，沈歆自己都覺得暈暈乎乎不大舒服的時候，丫鬟自然也看出了異常。何況，這大中午的如此反常，委實不合常理，若是在姬無鹽的院子裏伺候的，就算是被吼了讓滾開，也會留在院子裏小心注意著。

說到底，還是不上心。

小丫鬟臉一白，跪在那裏形搖搖墜，張著卻是反駁不出一個字來。

是朝雲從牙婆子那買來的，送來此之前，朝雲姑姑對們這批丫鬟耳提麵命了很久，姑娘的喜好、習慣都列了條條框框，每日裏都要查背誦，們也不是第一次伺候人，何時見過這般陣仗？便是不說旁的，們便已經知道，這姬姑娘是不能任何岔子的——別說岔子了，就是姬姑娘對們心生不滿，回頭都是要被朝雲姑姑打罵發賣了去的！

沒想，被派來伺候沈姑娘。

倒不是失、更不是嫌棄這沈姑娘份，畢竟，月例銀子是一樣拿的，伺候這位總是比伺候那位要輕鬆些——沒什麽雄心壯誌，不想攀龍附，也沒有鉚足了勁兒出人頭地的野心。沈姑娘好說話，這活也輕鬆，喜歡的。

但……也許因著這輕鬆，便也無意識地，懈怠了。

小丫頭說不出反駁的話來，也不願反駁，隻砰砰磕頭，道有罪，求恕罪。

跪得實在，磕頭更實在，不要命似的，朝著冰涼的地麵一個一個地磕，磕得寂風都悄悄往後退了半步，後背著床鋪無意識抓著被褥，見鬼了一樣的表——機靈如寂風爺，雖然也不喜歡弄虛作假、奉違，但實在也接不了這樣的磕頭方式。

姑娘說了，發，最是要，自當好生嗬護，能不傷就別傷，不管是為了什麽不要的事流或者留疤，都是小傻子才會做的事。這個丫鬟姐姐看著年紀輕輕，沒想到已經傻了……這件事明顯是求沈姐姐更有用一些，偏隻求楚哥哥，可不就是傻了嗎？

上楚垂著眼沉默站著，冷眼看著小姑娘磕頭，看著額頭磕下的那塊青石磚上染了些許暗紅的印子，眸微閃，卻又不為所。

指尖玉石轉間相互碾挲發出的輕微聲響，是此刻屋子裏除了磕頭之外唯一的聲響。

“上楚。”沈歆半起了子，敷在額頭上的帕子掉落於錦被之上，隨手將之擱在枕邊，繼續用那公鴨一般的嗓子說道，“稍作懲戒就好了，小丫頭都被嚇什麽模樣了，這樣膽戰心驚的，往後還如何伺候我？再說，我這不是沒事嘛……我自己就是大夫，心裏有數，喝點藥，睡一覺捂一捂，明兒個就好了。”

鮮這樣一本正經地連名帶姓地他，更多時候沈歆覺得自己麵對上楚就像是學渣麵對嚴苛班主任，總有些理再直氣也不壯的覺。

上楚轉眸看，臉冷冷的，反問，“沒事？寂風去了陳老院子，沒見著人，頂著雨要跑去無鹽院裏找人，正巧，今日無鹽也不在。那接下來，他還會去找誰？這孩子這一番折騰，會不會也病了？你是大夫，但這孩子呢？”

沈歆一噎，抬手寂風的腦袋，的確是有些，不過今日雨小，想來他不曾跑到無鹽那就被上楚攔了，這會兒已經快幹了。心下懊惱，聲音便了下來，“不好意思啊寂風，去把頭發，明兒個等沈姐姐病好了，帶你上街買糖葫蘆吃。”

寂風卻搖頭，道無事，又問，“沈姐姐明天就能好了嗎？”

“嗯，明天就能好了。”

寂風點點頭，沒再說話，隻皺著眉頭攥著錦被看著那丫鬟磕頭，雖有些於心不忍，但最終仍然沒有開口求。姑娘說過，大人的事，小孩子可以看，不能管。何況，這個丫鬟姐姐的確是沒有照顧好沈姐姐。

沈歆輕歎，“罰過就算了……方才我淋了雨回來坐在廊下想事，有我洗個熱水澡換幹淨裳來著，是我自己心不好懶得彈，不怪。”

“不不不！是奴婢的錯！就算沈姑娘讓奴婢離開，奴婢也應該守在院子裏的！”小丫鬟看起來害怕極了，一邊告罪，一邊磕頭，腦袋上的木簪子掉在地上，發髻徹底散開，磕頭的時候漉漉的還在滴水的發梢落在地麵，沾了些許塵土。

上楚皺著眉頭退開一步，目落在那塊青石磚上愈發深濃的暗痕跡上，到底是冷聲嗬斥道，“你的主子在那裏，便是要磕頭請罪，也該是朝著那磕。你衝著本公子磕頭算什麽，知道的，說本公子看不慣出手管教自家下人。不知道的，怕是還要編排本公子在這裏耀武揚威越俎代庖呢！”

那丫鬟磕頭的作一滯，忙不迭就著跪著的姿勢轉了朝著沈歆磕頭，當真是格外實誠的丫鬟，一邊磕，一邊告罪，“姑娘恕罪、姑娘恕罪！奴婢失職了！姑娘要打要罰都行，隻求沈姑娘莫要趕奴婢出府！”被主人家趕出去的丫鬟，往後是找不到好人家好差事的，即便有，月例銀子也會很多。

沈歆被磕頭磕得自己頭疼，擺擺手讓人停了，才道，“沒要趕你出去。隻是慶山去煎藥了，他是上兄的人，你去替他看著吧。然後再給我熬些粥來，什麽時辰了……晚膳我喝些粥，配點清淡開胃的小菜即可。”

小丫頭如蒙大赦，又砰砰磕了幾個頭，忙不迭地起低頭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