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嗓子，但凡不這麽沙啞暗沉像是公鴨嘎嘎，便能多上幾分說服力。

上楚看著滿臉通紅眼底都染了緋病得不輕的小姑娘還要費心為下人開的樣子，愈發氣不打一來，恨不得將人抓起來晃一晃，瞧一瞧那腦子裏到底都是些什麽東西，真真是山豬吃不了細糠，習慣了自食其力，就不了被人伺候了？都病這般模樣了，還強撐什麽呢！隻人病著，他還是有分寸，著火轉了一圈，用自己的帕子沾了冷水遞給寂風，帶著幾分不耐吩咐道，“去，給敷額頭上。”

寂風很有眼力見，安靜又麻利小跑著接了帕子，又跑到床邊踮著腳給沈歆敷上，他害怕著對方便不敢爬上床榻，隻努力著手傾去夠，沈歆手接，卻被寂風攔了，小大人一般地念叨著，“沈姐姐真是讓人放心不了，這好端端的，怎麽就生病了？病了也不知道跟咱們說，一個人躲在被子裏這病就能好了嗎？也是十幾歲的大姑娘了，連自己都照顧不好，還要人心……你不要怪楚哥哥說話兇，他是擔心沈姐姐，寂風也擔心。”

聲氣的聲音，說著和年齡不相符的、也許隻是從長輩聽來的這些話，有些奇怪，又有些可。

沈歆眉眼之間多了些許無奈和寵溺，隻乖乖躺著任由寂風折騰去了。含笑應著，“好……”偏出口的聲音真的是連自己都嫌棄，再打眼看向上楚，正好對上對方看來的眼神，其中嫌棄便是此刻燒得腦子昏沉、眼神模糊，卻也看得一清二楚分毫不差。

沈歆鼻子，沒來由地覺得有些心虛。

隻是這手剛探出被子，就被寂風抓住塞了回去，寂風小爺照顧起病人來頗有幾分王嬤嬤的風範，微微皺著眉頭苦口婆心的表，這小卻又叭叭地都不帶停的，“這麽大人了，不會照顧自己便也罷了，如今這點道理都不懂。染了風寒就要好好捂著的，這手可不能出來，還有脖子裏，也要塞實了，了風就不肯好……”

沈歆被他念得頭暈嗓子疼，問他，“這些都誰教你的？”

“沒人教寂風呀！”他也不瞞，甚至還一臉驕傲的樣子，“都是寂風自己學的。每次寂風生病了，王嬤嬤就是這麽說的，寂風記住了，此後就很涼生病。方才那些話，沈姐姐也要好好記著，可曉得？”

“好……記著。”這個總喜歡裝小大人的孩子啊，總讓人忍不住寵著、縱著，忍不住心都跟著著……

這邊其樂融融的，那邊垂眸看著桌上藥方轉著手中珠玉的上公子卻是冷冷哼了聲，“你很生病？那隔三差五就要為了喝藥哭上一哭的小孩，又是誰？”

“小孩”瞬間跳腳，脖子扯地長長的，高高抬著下，“寂風不是小孩！”

“我又沒說是你，我隻是問隔三差五生病的小孩，你是嗎？”

“不是！”

“那你跳起來反駁我作甚？”

“我……”寂風哪裏說得過上楚，瞬間偃旗息鼓，轉朝著沈歆一癟，告狀，“沈姐姐……他欺負寂風！”

沈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張了張，最後還是在上楚涼意徹骨的眼神裏敗下陣來，裝模作樣懶懶打了個哈欠，“困……”

惡魔麵前，沈姐姐勢單力薄、自難保，這個時候也隻有你家姑娘能夠與惡魔抗衡。

惹不起，咱躲，躲不了，咱裝死。上楚再沒品、再沒紳士風度，還能欺負一個病人？

於是，寂風眨眨眼、再眨眨眼，瞠目結舌地看著突然之間就“睡著了”的沈歆——他都驚呆了，甚至忘記了自己的“委屈”。

丫鬟回來得很快，跟在慶山後，一路小跑著過來的，跌跌撞撞的，下擺上沾了不泥點子，臉上是漉漉的雨水，發髻鬆了，歪歪斜斜地倒在一邊，狼狽又怯弱，像一隻了驚的鳥兒，一隻羽翼尚未滿還未曾學會飛翔的雛鳥。

這隻雛鳥太害怕了，進來的時候就在門檻上絆了一跤險些摔倒，抬頭間對上上楚看過來的視線，心下一，這膝蓋便是一，直直地又格外結實地跪了，膝蓋磕在青石磚地麵上的聲音，耳隻覺得牙酸，自己卻半點顧不上，巍巍地求饒，“公子恕罪！”

頃刻間就睡的沈歆睜開了眼睛，微微蹙眉看著。

上楚並不急著為難人，手中藥方遞給慶山，“你跑一趟，去取藥……傷寒所用都是尋常藥材，這些陳老那裏都有，他的藥材素來都是寫好名字的，你照著找便是了。找到了就去煎上吧。”

慶山頷首接過，那丫鬟想著將功贖罪，半起了子想接，被上楚一個眼神，又給嚇得跪回去了。

不是雲州跟來的，自是不知上楚在雲州的名聲，但這些日子來倒也聽說了一些，大抵都是“寧可得罪姑娘不能得罪楚公子”、“楚公子麵慈而心狠，生起氣來是真的要將人打殺了去的”、“莫要起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想要活命的話就把眼睛好好地按在眼眶裏，而不是黏在楚公子上”雲雲，再加之一些駭人聽聞的坊間傳聞……

用來嚇一隻連飛都還沒學會的雛鳥，太夠了！

雛鳥都渾哆嗦了。

偏偏始作俑者仿若未見，隻慢條斯理地起，走到對方麵前，垂眸盯了一會兒，“嗯？”了一聲，問道，“恕罪？本公子此前從未見過你，又有何罪可恕？說來聽聽？”

甚是溫的聲音。

卻不帶溫度，徹骨的涼。

沈歆都忍不住了脖子，輕歎一聲，開口救人，“好了……這件事和沒關係。是我支開的，我也沒發現自己病了，隻昏昏沉沉地想睡覺，就讓別來吵我。就是一個聽命行事的小丫鬟，還能忤逆了我的吩咐死守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