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阿禾,回家吧
四周的空氣像是被冰封一般,在頭腦瞬息的空白中,薑禾覺到魏忌的手從手中,而自己,卻止住了下落的速度。
一隻有力的手抓住了薑禾的另一隻手臂。
在跌落城牆的前一剎那,像是神祇從天而降。
阻止赴死,阻止在今日了結此生。
不,這世界上哪有什麽神。
就算有,他們也從不降下恩赦。
薑禾被那人拉上城牆,被他抱在懷裏。
他的子是抖的,恐懼的,憤怒的。
這裏還有人,敢這麽抱著嗎?
薑禾在魂魄回歸的瞬間,覺到對方的力量,聞到了悉的味道。
“薑禾!”
他嘶聲道。
是斥責,是心痛,是悲憤。
薑禾神怔怔從他懷裏掙開,看到對方在無法克製中盛怒的臉。
雍國國君,趙政。
你怎麽來了?什麽時候來的?
要問,卻沒有張口。
“你要跟他一起死嗎?”趙政開口低吼。
他的神,像是跌穀底般絕。
這話讓薑禾終於恢複了全部的神智。
他死了。
魏忌死了。
薑禾離開趙政,跌跌撞撞向城牆下跑去。
沒有人敢攔。
蒙恬正帶部將清理城牆上的楚軍,薑禾一路向下跑去。
地上有好多,擋著的路,讓用了很久,才跑到城牆下,找到魏忌。
那個懷裏抱著母的孩子,正站在魏忌邊痛哭。
哭什麽?
他不會死的。
他才二十幾歲,年公子龍章姿,正是人生大
好時。
那柄魏忌腹中的刀掉落在一邊,他上好多窟窿,流了好多的。
薑禾用手按住他的傷口,手忙腳地想要包紮。
可卻不知道應該先包紮哪一。
“小禾……”忙中,薑禾聽到魏忌的聲音,“我要走了。”
薑禾坐在地上,把魏忌抱進懷裏,失聲慟哭。
“魏忌!魏忌……”
聲嘶力竭地喚他的名字,似乎這樣,就可以阻擋死亡的速度。
天地更加沉,薑禾抬起的額頭一片冰涼,那是雪花落在上。
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浩浩地落下來。
沒有從雪粒到小雪的過渡。
乍然下落,便是鵝般,紛紛揚揚。
猶如那一年在,他背著逃離時,那場大雪。
也如同那一年在大梁北,父親故去時的雪。
“不要哭……”聽到魏忌斷斷續續的聲音,“不要哭了……”
薑禾卻自顧自哭著。
在這一刻,不再是孫家兵法的傳人,不再是雍國的王後。
是魏忌年相的朋友,因為送別摯友忘痛哭。
魏忌看著哭泣的薑禾,看用手為自己淨臉頰,看哭到力竭。
他清澈的眼中淌下淚水,不舍,難過,又心碎。
“小禾,”魏忌的聲音很輕,勉強才能聽到,“你贏了……你說得對,製衡哪得長久……還是要戰,戰到七國僅剩其一,百姓才能太平。”
薑禾猛烈地搖頭。
不是為了贏他,不是的。
魏忌的很幹,臉也很
幹,慘白中著將死的暗,讓薑禾悲傷絕。
“小禾……”他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握住了薑禾的手。
“魏國的百姓,求你……”
“不要求我。”薑禾搖頭道,“你的百姓,你自己去護,你自己去管!”
魏忌的角無聲地勾起,寂寥地笑了。
“別怪我……”他看著薑禾,不舍道,“別怪我,小禾……我好冷……”
一件紫貂大氅蓋在魏忌上,把他裹得嚴嚴實實。
那是薑禾一直穿在上的大氅。
把大氅解下裹著他,仍然怕他冷,隻能把他抱得一些,再一些。
魏忌在薑禾的懷抱中沉沉睡去,再也沒有醒來。
薑禾靜靜地坐著,握他的手。
——“你以後想做什麽?”
那一年在返回齊國的路上,他站在澄澈的溪水中,用劍紮到一條魚,忽然問。
“我要研讀兵法,做天下最厲害的人。”大言不慚地回答。
“這樣啊,”魏忌道,“那我要努力,要比你更厲害些。”
年人永遠是不服輸的。
薑禾一麵架起火,一麵問:“你那麽厲害幹什麽,你已經是魏國的公子了。”
“正因為我是魏國的公子,”他從溪水中走來,上散發著白的芒,“魏國的公子,是要保護魏國子民的。”
所以要很厲害才行。
魏國公子魏忌,於魏王假四年,在抵抗楚國的戰役中,死守大梁城,壯烈殉國。
英年二十四歲。
殞不恤,長歌當哭,雪
落無聲,天地寂滅。
當更多的兵馬奔來,魏子佩在近乎崩潰的心境中,並未後退。
不懼怕,隻是後悔。
後悔嫁給薑賁,讓他死在異國他鄉。
而當那些騎兵揚起弓弩,疾而來,魏子佩沒有躲避。轉飛撲回去,護在了薑賁上。
連累你至此,我唯一能做的,是保你多活一刻,保你的不被踐踏。
出乎意料地,那些百姓也沒有躲避。
他們麵對弓弩,圍著魏子佩。
像一麵麵盾牌,像人組的牆壁。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當魏國的公主失去護衛百姓的能力,百姓,寧做的盾牌。
隻是——
並未出現想象中的殺戮。
的確有箭矢來,可卻在楚軍上。
奔來的軍將大聲道:“吾乃雍國王吉,楚軍束手就擒!魏國百姓中,可有傷者需要醫藥?”
魏國百姓心驚膽戰片刻,還是讓開了子。
“有,有。”
他們七八舌道:“齊國的公子在這裏,還有……”
正逢戰時,他們不敢魏子佩魏國王室的份。
猶豫著,終於聽到薑賁虛弱的聲音傳來:“還有齊國公子夫人。”
雍國軍將下馬奔來,他們後,跟著隨行的醫。
雪下得可真大。
好似一瞬間,就鋪滿了地麵。
魏子佩回頭看了一眼大梁城。
知道自這一戰後,恐怕親族再也無法團圓。
兄長們還在嗎?國君還在嗎?那些叔伯都還活著嗎?
“夫人,夫人……”
耳邊傳
來雍國醫的詢問聲。
而魏國公主的那個份,在這一聲聲的詢問中,似乎被今日的大雪掩埋了。
是的吧。
也算,盡到了自己的本分。
以險些讓薑賁共同喪命的代價,盡了為魏國公主的本分。
從此以後,是齊國公子夫人了。
要保護齊國的子民,同他一樣。
夫妻同心,共進退。
趙政站在大梁城的雪中。
距離他不遠,是他的王後,他的妻子,他的阿禾。
可他的妻子,正抱著一變冷的,靜靜坐著,猶如木雕。
那的上,裹著他為薑禾做的紫貂大氅。
他特地把那件大氅放在的行李裏,像是他們顛倒了角,他是賢良的妻,是遠行的夫。
然而一件服,並不算什麽。
他在意的,是當自己送出了信仍然擔心,幾乎以跟八百裏加急信使同樣的速度奔至大梁城時,看到的那一幕。
魏忌跌落城牆,而薑禾,竟然手去拉。
毫不猶豫的作,像是寧肯同死。
寧肯同死。
趙政心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看著哭,看握魏忌的手,看聽對方說言,看點頭搖頭猶如瘋了般難過。
薑禾在趙政的記憶裏,從來都是進退有據,從容有度的人。
就算的父親薑安卿亡故時,都沒有像今日這般絕。
趙政覺從天而降的雪花似乎是一片片冰刀,落在心裏,把他一點點切割、冰凍。
如果魏忌還活著,他會嫉恨到把魏忌殺
掉抵債。
可他死了。
死得英勇,死得無懈可擊。
趙政聽蒙恬匯報魏王死了,魏圉應該也死了,龍君不知去向,魏國王室眷都已往齊國境奔去。
他聽蒙恬說著戰況,零零碎碎,什麽全殲楚軍,死傷多雍軍,多百姓。
他的耳朵在聽,心卻在害怕。
而自己到底在害怕什麽,卻又說不上來。
“有棺槨嗎?”
終於,趙政看著蒙恬道。
蒙恬沒想到自己匯報了半天,國君竟找他要棺槨。但他很快明白過來,點頭道:“大梁的木材好、工匠也好,魏國王族親貴一般都在這裏造辦壽材。微臣去找找,應該有。”
“去吧。”
趙政簡單道。
他撐起一把傘,向薑禾走去。
“阿禾……”
在後靜立許久,趙政蹲下來。
他拂去頭發上的雪,把自己的大氅解下來,為圍好。
薑禾一不,也沒有應聲。
“阿禾,”趙政深吸一口氣道,“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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