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子嗣的重量
沒有回應。
宗郡的眼睛閉著,似乎正陷在噩夢中難以逃。
或許在那場夢裏,薑禾死了,趙政也死了,雍國分崩離析,他誰都救不了,做什麽也都徒勞無功。
每一個目睹親人離世卻無法力挽狂瀾的人,都驗過那種無力。
“宗郡,”薑禾的手按住他的胳膊,阻止他在無意識中到傷口,低聲道,“你放心,本宮活著。”
一連說了好幾句。
不知道宗郡是不是聽到了。他不再胡晃腦袋,聲音也低下去,漸漸平靜。
宗郡沒有醒,薑禾想問的問題便得不到答案。
輕聲囑咐采菱幾句,要一一記仔細,薑禾便又離開家。
臨出門時,看著堆滿院落的賀禮,對剛從校場回來的鄭靈道:“這幾日你不要出去了,管著家。”
鄭靈僵在原地,待確認薑禾是同他說話,頓時怔怔地點頭。
穿藕荷領深的子已經爬進馬車,鄭靈這才想起來什麽似的問道:“殿下要我管著哪個家?”
“這個。”
薑禾轉過,神鄭重。
公主殿下,說這裏也是自己的家啊。
鄭靈激地拍拍上的弓箭,對薑禾施禮道:“請殿下放心。”
薑禾頷首,馬車便向著王宮的方向駛去。
事實上不太能放心。
但如今山雨來,不能做那個躲在屋中避雨的人。
飯菜大多是消暑解膩的。
鮮藕製加桂花蜂調粥,甜香可口;粘土包裹豬烤
製“炮豚”,爛;酢醃野韭花拌著麻油,解膩開胃;槐葉冷淘用澆過,清爽口。
薑禾吃得津津有味,對麵坐著的趙政也看得有味。
“多吃些。”
他夾了一塊豬腳放在薑禾麵前的小鼎裏,勸道:“你現在是兩個人了。”
薑禾有孕的消息隻有止宮裏寥寥數人知道,這讓趙政有些憾。
同每個初次做父親的人一樣,他恨不得立刻昭告天下。
但考慮到距離大婚還有些時日,趙政便不得不忍下來。
薑禾原本已經吃好了,看見豬腳,忍不住又啃幹淨。這才淨口淨手,問道:“韋南絮沒有死的事,陛下準備什麽時候告訴我。”
趙政深邃的眼中浮起笑意。
不一樣了,有了孩子,要做娘,知道稱呼他“陛下”了。
若不然等小娃娃會說話,還不得一聲聲跟著喊父親的名字嗎?
“沒有死?”因為想到開心的事,趙政含笑道,“孤隻是猜的。”
“如何就這麽猜了?”
薑禾有些張。
宮婢上前撤下碗碟湯鼎,仔細幹淨桌案,才緩緩退下。殿門被掩上,趙政輕輕拍了拍自己的,溫聲道:“過來坐孤這裏,孤再講給你聽。”
薑禾不滿地看他一眼,可還是挪了過去。
趙政一手攬住的腰,一手著的小腹,笑道:“吃飽以後似乎有點孕養子嗣的樣子了。”
“問你正事呢!”薑禾把他的手拍開。
趙政蹙眉道:“孤的妻如此
不解風嗎?”
“本宮的丈夫還要不要活命?”薑禾佯怒道。
“好,好……”趙政這才同說起要的事,“孤去見了楚國公主羋思辰,發現沒有傷。”
雖然羋思辰的右捆綁夾板,一舉一也像是很痛的樣子。但當安靜下來,氣息便平穩如常,甚至似乎忘記了自己的斷。
一國公主養尊優,怎麽可能堅強到忽視斷之痛呢?
隻有一個原因,傷的不是。
“孤懷疑,”趙政氣息微滯,下意識按著心口,緩緩道,“羋思辰從未前往九嵕山靈泉,同阿禾一起被困峽穀的人,很可能是韋南絮。正因為如此,才能恰好找到避之。”
所謂的巧合,從來都是有心為之。
薑禾深吸一口氣,遲遲不語。
雖然這也是的猜測,但是經由趙政再說一遍,突然便讓人覺得詭譎可怕。
這個人太聰明了。
“那麽解藥的事?”薑禾忽然想到最要之。
如果韋南絮仍舊站在背後籌謀,那麽羋思辰便是韋南絮的口舌。的話,可信嗎?
趙政展眉道:“半真半假吧,讓薑賁先看看。”
“那……”
趙政忽然起,抱著薑禾原地轉了個圈。
“重了些,是孤的骨嗎?”
“是本宮吃的飯。”
趙政俯印在薑禾額頭一個吻:“聽說人有孕,最危險便是前麵三個月。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給孤來做。兵來將擋,我們看看葫蘆裏賣的什麽
藥。”
“他吃了嗎?”
魏國使館裏,魏國公主魏子佩假裝漫不經心問。
“婢子把食匣送去就回來了,不知道公子有沒有吃。”
奴婢跪在地上,小心稟告。
魏子佩又問道:“他的表怎麽樣?開心嗎?”
上回送去的點心,聽說他可討厭得很。
這回自己認認真真做了齊國的羊包子,不知道他喜歡不。
做這些可不是為了結逢迎,隻是為了還薑賁那日送自己回來的人罷了。
還記得巡街的中尉軍靠近時,薑賁是如何把自己護在後,亮出腰牌,三兩句把對方打發走的。
那些中尉軍想多看自己一眼,都被薑賁斥責。
好似這雍國是他的地盤了。
婢聽到魏子佩的詢問,低聲回答道:“公子很開心,但公子也說,公主送完嫁禮就該返回魏國,不要在雍國逗留了。”
這說的是什麽話?
趕我走嗎?
魏子佩猛然站起,悶聲道:“這會兒也該吃完了,本宮去把食屜要回來!”
“青黛……重樓……魚腥草……”
殿沒有點香,所有容易產生氣味的東西都搬了出去。空曠的屋子裏,模樣沉靜的端坐幾案前,口中喃喃。
“連翹……大青……土茯苓……”
的手中握著一個銀質小匙,銀匙有一點針尖大的藥。
時而把銀匙湊到鼻子前輕輕嗅著分辨,時而把它放在燈燭上烘烤。
每辨認出一樣味道,就用木炭記錄在旁邊的石板上。
之所以不用墨,是因為墨的氣味太重,容易影響到的判斷。
“陳姑娘。”殿外忽然響起呼喚聲。
陳南星太過專注以至於沒有聽見,直到外麵喚了好幾遍,才抬頭。
是薑賁。
陳南星端莊的臉上出一笑容。小心放下銀匙,離開幾案,抬腳走出去打開殿門。
薑賁遞過來一屜吃的。
“聽說你沒有用午飯,這個給你,雖算不上味,也還可口。”
食屜裏散發的味道,讓人想起家鄉。
“出去吃吧。”
陳南星掩上殿門,抱著食屜在院中小亭下跪坐。
“是羊餡的小包子,蒸的,你嚐嚐。”
薑賁催促著陳南星吃。
“本公子吃過了,這才送——做好,所以給你送來。你太辛苦,著怎麽行?”
陳南星對他笑笑,剛用筷子夾了一個熱乎乎的包子,忽然便聽到院門口一聲尖。
“薑賁!”
一青藍的魏子佩大步流星進來,先看到陳南星,再看到麵前的食屜,頓時惱怒。
“你怎麽來了?”薑賁起問。
魏子佩已經轉過,大聲道:“食屜我不要了,欠你的人我也還完了,以後不要來找我。”
薑賁站在原地不著頭腦,想了想,走幾步拉住魏子佩的胳膊。
“本公子正忙著,你有話好好說。”
魏子佩轉過,一雙杏眼瞪著他,氣勢洶洶道:“你忙著陪人吧?”
“真的是正事,”薑賁道,“你這包子蒸得好吃,本公子才讓
陳姑娘嚐嚐。不,我姐,我姐夫,都得嚐嚐。”
魏子佩臉上怒稍緩。
“你撒謊!”
“當然,我姐姐擅長烹飪,你這包子,恐怕不了的眼。”
話音未落,魏子佩已經甩開薑賁的手,大步離開。
看的背影,也不知道是不是更生氣了。薑賁沒有再追過去勸,他轉過,遠遠地對陳南星笑笑。
“陳姑娘,我這就不打擾了。”
“好。”陳南星起施禮,“公子慢走。”
咬了一口羊包子,細細咀嚼,緩緩咽下。
耳邊浮現那時薑禾問的問題。
“你想要什麽?”
薑賁跟說過差不多的話。
——“你學醫,就好好學醫。說不定哪一日本公子要死了,你大展手救本公子一命。到那時也不枉費我們的一番苦心,你到時候要什麽,本公子都應你。”
想要什麽……
陳南星低頭苦笑。
薑賁的背影英武朗健,是夢中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