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我要天下安寧,兵戈鏽壞
天已經暖起來,薄棉夾下,穿外穿深,便可以應對清晨的涼氣。
薑禾在宮門外等了兩個時辰,從薄霧蒙蒙到烈當頭,也沒有等到準許通行的詔令。
眼看晌午已過,薑賁宮中的小侍終於忍不住,出來捎話。
“公子今日還沒有醒,殿下就算進去也說不上話,還是回吧。”
如果薑賁醒了,懇求覲見的名帖當然不會送到王後宮中,薑禾也不會被這麽阻攔了。
“好,”薑禾麵不變頷首道,“多謝公公提醒。”
小侍躬施禮,手上拂塵擺,悄聲道:“公子一醒,奴婢就會稟告的。”
雖然沒有見到薑賁,但據宗郡打聽來的消息,薑賁的已經好轉了。
先前的腐削去後,傷口用了薑禾親自配製的金瘡藥,正迅速起痂。
虧得他年紀小結實,才能經住那麽嚴重的刀傷。
馬車穩穩駛離街,在將要轉彎時,薑禾掀開車簾,看著富麗堂皇的王宮群樓。
齊王沒有批閱的奏折,聽說隻看了一眼便哈哈大笑,抬手丟到一邊去了。對於齊王來說,富民不如強兵,這些變法提議等同兒戲。
如今薑禾的兵書也已經全數送給齊王,在大齊朝廷眼裏,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薑禾忽然明白當初父親偶爾的苦悶,是因為什麽。
見解不被君王接,朝中知己者。在七國之間輾轉的使臣馬
車上,他或許希遇到一位明君,一位能終止戰事的明君。
趙政,是那樣的人嗎?
能否用所擁有的全部,來換一個可以施展抱負的權利呢?
馬車剛剛駛出臨淄,薑禾便改換行裝,棄車騎馬。
轉頭環顧四周,後的護衛並不太多,顯然已經被宗郡安排出去。
“沒問題吧?”
薑禾低頭看向宗郡,宗郡也已經翻上馬。
“沒問題!”
這幾個月以來,他第一次這麽開心興。
從明天起,吃饅頭燉羊,遠離海鮮大包子。
即便是回到戰場,也沒什麽可怕。
這下子小丫頭采菱有些不知所措。
“殿下,我不會騎馬。”
“你就趕著馬車吧,”薑禾道,“本宮留護衛給你。”
輕夾馬腹抬手揚鞭,棗紅馬輕捷地揚蹄,越跑越快,很快消失在視線中。
遠似乎有很多騎馬的男人跟薑禾匯合,他們一黑,護著正中白素雅的子,向西邊去。
西邊,有能夠施展的天地。
韓國國君連都城新鄭都沒有守,便迅速逃跑,不知道藏到哪裏去了。
雖然韓國羸弱,但因為是鐵礦的產地,軍工發達,天下強弓勁弩更是從韓國出,所以蒙恬一開始並沒有敢掉以輕心。
但韓國軍隊且戰且退,漸漸連國都都放棄,狼狽之至向東逃竄,這才讓蒙恬以為勝利在。
年將軍雖然勇猛異常,到底還是輕敵了。
他撇下後續糧草部隊,不惜孤軍深,想要快速打
垮韓國。
蒙恬知道雍國的糧食,想省一省。
此次出征,每個將士的口糧都有確的分配。就連戰馬,夜裏都喂了一頓。趕打敗他們,好擒住韓安回雍國,讓他呈上印璽自認亡國。
但蒙恬沒想到,戰事忽然逆轉。幾乎是一夜之間,他失去了同後勤軍隊的聯絡,接著便傳來消息,糧草大營被燒了。
軍心浮。
新鄭以東百裏的村落旁,蒙恬大軍紮營於此。
韓國軍隊退走時,把四周村莊劫掠一空,就連百姓都趕走,免得雍國的軍隊到瘋狂,把百姓屠殺爭食。
蒙恬自認為自己還沒有那麽暴。
他隻是迅速冷靜下來,先把將士隨攜帶的口糧再一次分配,再調派一批人去挖野菜、剝樹皮、捉野味,儲備糧草。
雖然暫時保證不死,但影響了行軍。
更可怕的是,韓國軍隊等雍軍得差不多了,便調集全部兵力圍合。
圍而不打,大有耗盡雍軍心力之勢。
蒙恬不是坐以待斃之人。
“明日,全力突圍!”
夜晚降臨時,他在營帳前訓話:“咱們的糧草沒了,打敗韓國,吃他們的糧食!”
軍營中數萬將士舉起長槍弓弩,喊殺聲震天。
寧可上前十步生,絕不退後半步死!
晝夜兼程,薑禾帶著護衛向西南去。
特意避開了與齊、楚、韓三國均有接壤的魏國,寧肯冒風險從楚國過,也沒有踏魏國的土地。
好在楚國戰敗後,過境駐兵很。薑
禾假裝行商,施以金銀賄賂,一路暢通無阻。
宗郡被安排去做別的事,好在趙政給的護衛都很好用,一路並沒有出什麽子。
隻是沒想到才剛剛進韓國境,便被一群兵馬圍住。
走在最前麵的護衛亮出薑禾的名帖璽印。
“齊國安國公主到訪韓國,請放行。”
齊國和韓國睦鄰友好,從不曾起戰事。而且齊國每年從韓國購買軍械眾多,也支撐起韓國的市井繁榮。
對齊國人,韓國向來很友好。
然而這一次,那位將接過名帖看了一眼抬頭,然後走上前來。
“我家主人,請公主一見。”
淮水的支流濟河旁,矗立著一座三層的八角樓。樓簷懸掛銅鈴,微風吹鈴鐺,聲音厚重悅耳。
樓下種植著繁茂的桃花,綿延數裏,燦若雲霞。
薑禾抬頭看去,見最高的欄桿旁,斜倚著一位公子。
白的錦,外麵罩著墨的短衫,風姿不減,卻瘦了許多。
他對薑禾笑了笑,親切自然,好像他們從不曾生出嫌隙。
薑禾的護衛要跟著去,被韓國兵將阻擋。
薑禾抬手示意,讓護衛們原地等待。
那個人雖然與政見不和,卻絕不會害。
而且他應該也不會允許別人傷害。
他們是年相識的朋友,是曾托付生死的至。
薑禾一層層拎上樓,在最高的那一層站定,春風陣陣中,對魏忌淺淺施禮。
“魏公子。”
“小禾。”
木地板上鋪著鬆
的羊毯,其上安放著兩個矮幾。
清茶芬芳、熏香嫋嫋。
薑禾沒有坐,同魏忌一起站在銅鈴下,聽鈴音陣陣,看遍地桃花。
沒有說話,魏忌也靜默很久。
薑禾是因為知道他為何而來,才不說。
魏忌是不想確認為何而來,才不說。
終於,還是魏忌輕輕歎息著打破沉寂,開口道:“你去給趙政送糧草嗎?”
他轉頭看著薑禾的臉,看從雍國離開後便恢複的未嫁發式,看發頂著的小銀梳,看清澈的眼神、小巧拔的鼻梁、微微發白的瓣和和的下頜線。
終於長大了,長得多了風,了稚氣。
可卻不再是自己的。
薑禾並未留意魏忌的目,點頭道:“聽說帶兵的是蒙恬。”
魏忌搖了搖頭。
同在魏國時一樣,每一次,都想靠糧草之事棋高一著。
但這一次要讓失了,自己攔在這裏,就不會允許通過。
薑禾似乎並不著急,的目落在翻湧向前的濟河水麵上,淡淡道:“襲擊雍國軍隊後方,燒毀糧草的,是魏公子吧。”
“是,”魏忌在麵前從不撒謊,“因為就算我不,等趙政打敗韓國,也是要進攻魏國的。”
或許是上遊下了雨,河水漲起來一點,淹沒了一棵桃樹的樹。
“是的,”薑禾眼中神鬱鬱,聲音裏聽不出什麽緒,“趙政為了讓趙、燕、楚三國轉而分食韓魏,才發兵伐韓。即便你沒
有細在雍國,也能想到這些吧。”
在心中,他仍舊是當年那個足智多謀運籌帷幄的年公子。
“那你是為什麽?”魏忌的聲音忽然拔高一些,清聲道,“你來送糧草,是為了得到趙政的嗎?”
為了得到趙政的嗎?
他的詰問穿破角樓稀薄的空氣,落在薑禾耳中。
突然湧進來的風把銅鈴吹得,刺耳的聲音響一片。
薑禾不也不惱,待鈴聲停下,搖頭道:“不,我為天下安寧,兵戈鏽壞。”
四年前便是這樣說的。
——“別哭了,”送回臨淄的路上,魏忌一麵為烤魚,一麵安著,“想想你的心願,你還沒有實現願,哭壞了子,怎麽辦呢?你有什麽願,跟哥哥說說。”
哭淚人的抬起頭,眼神倔強。
“我要天下安寧,兵戈鏽壞,再也不用打仗。”
“好好好,”魏忌翻著烤魚點頭,“我幫你實現啊。”
多麽可笑,的心願跟自己一樣,卻走向了自己的對立麵。
“小禾,”魏忌心跳慌,俊的臉上出疼痛的神,繼續問道,“你守護的人,是趙政嗎?”
“不,”薑禾決然搖頭,“我守護,華夏九州,千萬百姓。”
魏忌笑起來。
他的笑幹冷失控,像是聽到了這世界最大的笑話。可這笑聲剛開始,卻又戛然而止。
魏忌轉過麵對薑禾,眼中流閃映桃花璀璨,一字一句道:“即便魏國被滅?即
便我首不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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