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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君歡》 第56章 一條性命

第56章

一條

秋風吹著紫紗遮簾飄進屋,輕輕拍著柳條編織的籮筐,一下又一下。

胖乎乎的手進筐中,拿出黃澄澄的鴨梨,啃一口梨,抿一口酒。

沒過多久,薑賁的臉就紅了。

在不遠作陪的宗郡不由得擔心起來。

“薑公子,”他詢問道,“需要解酒的酸梅湯嗎?”

“不需要,”薑賁擺擺手,“本公子隻是喝酒上頭,並沒有醉……”

話音未落,他的頭便向旁邊一栽,“咚”地一聲磕在地板上,昏睡過去。

心安之便是故鄉,在姐姐宅子裏酒醉而乏,那便睡吧。

眼見齊國公子睡倒,宗郡起為他蓋上薄毯,再回到書房,整理四丟的竹簡。

昨日薑禾從宮中回來,把齊國公子薑賁也帶回來了。

薑賁倒是毫不客氣,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家。

他招呼廚子做飯吃酒,又把帶來的禮拿給薑禾看。薑禾略陪了陪他,便走進書房,忙了一宿。

清晨時宗郡還見書房的燈亮著,過了一會兒侍睡了。宗郡走進書房看了看,便見滿地丟著竹簡。

安國公主心不好的時候喜歡寫字。不過宗郡聽說昨日在宮中先發製人,迫得魏王節節敗退。又聽說雍國已攻下河中府,令其餘幾國蠢蠢

這麽說,死魏王或許隻在三日以

卻不知道薑禾還煩惱些什麽。

正收拾著,忽然聽到外麵有人通稟。

公子魏忌到了。

宗郡有些疑

以前魏忌來,一直是抬腳就進,把這裏當作自己的府邸。

這回倒注重禮節了。

魏忌步大廳,他雙眼通紅臉上略有倦意,步履不似尋常時候輕鬆,見薑賁席地而睡,也並無反應,隻端正跪坐下來。

上茶,魏忌並未用,他抬頭問宗郡道:“麻煩通傳,就說魏國公子魏忌,求見安國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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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郡麵不變,心卻微驚。

看來殿下把這位公子到了絕境,才令他就連說話都生分起來。

想到此宗郡躬道:“公子稍候,殿下還未起。”

魏忌端坐的一瞬間便要起來,可旋即遲疑著又坐回去。

“好,”他溫聲道,“本公子等著,若殿下醒了,請通傳。”

可殿下清晨才去歇息,不知會睡到何時。

這句話堵在宗郡邊,他想了想,還是退下去繼續整理竹簡。

魏忌等了一個時辰。

這一個時辰裏,有一刻鍾薑賁在打鼾,一刻鍾薑賁翻,踢在他上。魏忌隻好挪坐到對麵,然後薑賁甩飛了靴子,正落在魏忌麵前的幾案上,打翻了茶水。

他揮手把靴子拂落,聽到屏風後有靜傳來,薑禾到了。

穿著茜的常服,雖映照得臉頰有些紅潤,卻也能看出殫竭慮的辛勞。

薑禾蹙眉看一眼酣睡的薑賁,再對魏忌微笑。

“魏公子,”施禮道,“快到正午了,你嗎?一起用飯吧。”

魏忌搖了搖頭。

薑禾又道:“秋日幹燥,你角都起

皮了,要吃一顆鴨梨嗎?”

“小禾。”魏忌打斷了的閑話,抬聲道,“我來,為王兄求一條命。”

薑禾的神瞬間有些僵,眼中親切的暖意黯淡下來,輕輕在薑賁旁坐下,為他把翻落的毯子蓋好。

“一條命。”道。

“王兄他,饒過我的命。”魏忌眼中有薄薄的霧,緩緩道,“那一年雍國同趙國開戰,趙國王後,也就是我的姐姐來信求救。可王兄擔憂戰事波及魏國,不願救援。急之下,我走了他的兵符前往邊境,遣三十萬兵馬援趙。雍國退兵趙國得救,但朝堂中群鼎沸,要殺我以明正典刑。關鍵時刻,是王兄忍下了怒火,罷黜諫議員,饒我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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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薑禾心道,但那也是因為,雍國挫後魏國國威大漲,趙國國君又千裏酬軍把你引為知己。魏王已經不能殺你了。

魏忌顯然也懂得這些,他看著薑禾的神,又道:“但這不是我來求你的原因。”

“你我之間不必說求。”薑禾的目落在他襟上的金禾苗紋路上,輕聲道。

他今日已經說了兩次“求”字,每一次都攥一分薑禾的心。

魏忌僵的神溫暖了些,點頭道:“我也為母後。”

母後嗎?薑禾知道魏太後疼魏忌超過了護魏王。

“我不是母後的親生孩子,”魏忌道,“王兄才是。我的母妃生我不久便死了,是母後把我養在膝下,

視如己出悉心教導。我的字是母後教的,為人世是教的,和陛下兄友弟恭是教的,護百姓也是教的。我不想,讓母親難過。”

讓母親難過……

薑禾猛然站起

背對魏忌,單薄的肩膀輕微抖,停頓一瞬道:“我的父親,齊國使團正使,從我記憶中開始,就是在出使異國的路上。若使團往楚國去,他會坐在馬車右邊。若使團往趙國去,他就會坐在馬車左邊。若使團去西邊的雍國,他坐在趕車的車夫邊。這不是什麽特殊的癖好,也不是占卜得到的吉祥方位,這是因為,他最看傍晚的霞,無論看多次,都不會厭倦。”

可現在父親雙目已失,再也看不到了。

不,他不看不到,也已經忘記曾經看過的景象,甚至忘記了這個兒。

一串眼淚落在薑禾的前襟,並未抬手拭淚,而是指向書房,對宗郡道:“裏麵的兵書,拿給魏公子。”

魏忌站起,心疼又愧疚道:“小禾……”

薑禾卻擺了擺手,哽咽卻冷然道:“我要魏王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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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忌躊躇一瞬,還是點頭同意了。

“好。”他輕聲道,“太子已經十四歲,可以繼位了。但其餘四國得到兵書或許會善罷甘休,可雍國……”

雍國並不為兵書而來。

若想讓雍國退回黃河以西,隻能靠打。

但魏國軍中並無糧草。

薑禾向前走了幾步,終於還是咬了咬牙停下,轉道:

“我竟然忘了,那些軍中的糧食,有一半都是用魏公子的銀錢買的。”

臉上尚掛著淚痕,神卻已經倔強疏冷。

那時候魏國管理糧倉的員已經上鉤,但因為前幾次的買進賣出,薑禾損失了不金餅。

關鍵時刻,是魏忌把他腰間的箭頭遞給宗郡當作憑證,取了銀錢。

“小禾,我不是這個意思。”魏忌的神有些慌,勸道,“我是說你拿那些糧草也沒有用,不如就——”他頓了頓,想好措辭,才開口道,“賣給國庫吧。”

並不是要賬,而是讓你變現。

“宗郡,”薑禾看向小心翼翼站在不遠的宗郡,命令道,“那些糧草在何?加價三,賣給魏國國庫。”說完走開幾步,又停步道,“別忘了把欠魏公子的那些,還給他。”

大廳安靜下來。

魏忌帶著兵書從前門離去,宗郡陪著他跟著去了。

薑賁翻了個坐起來,把薑禾給他蓋在上的毯子取下,整整齊齊疊好,歎了口氣。

“愚蠢!”

他惡狠狠道。

薑禾從後門離去,隻帶了兩名護衛。

想出來走走。

到魏國這麽久,還沒有認真逛一逛街市。

腹中空空,卻又不想吃飯。薑禾一直轉到傍晚,才走到茶肆酒樓喧鬧的地方。

此時已經雙腳無力,了太久,頭也暈暈的。

聞著飯香,拐進一個略僻靜的小巷,尋到一個窄小卻幹淨的店麵,走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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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是外鄉人。”

店家

剛剛開口,護衛便上前塞幾片魏國的布幣。店家噤聲,端出一碟小食。

“咱們店裏做羊餄餎,麵是用粟米和烏麥現做的,得等半個時辰,不知貴人有沒有閑空。”收了錢的店家更加熱道。

“盡管做來,”薑禾挑揀著食碟裏的炸豆腐果,淡淡道,“羊不要太多膘,切薄些。炸一盤花生米,撒薄鹽端上來。如果有酒,也溫一壺。最好有粥,讓我先墊墊胃。”

“中咧!”店家得令轉進廚房忙去了,薑禾的護衛退到小巷裏去。

果真等了半個時辰,餄餎麵才做好。

圓麵勁道爽口,湯暖胃回甘,吃幾顆花生米,再喝上一杯酒。

過不多久,便有些醉了。

晃晃悠悠從小店裏出來,險些踩空了臺階。

薑禾指著磚石大罵道:“你怎麽這麽蠢?為什麽不能乖乖待著,非要把自己搞這麽高,讓人這麽難走。”

扶牆扭頭看了看,沒有找到護衛,更覺得有些氣悶。

勉強走了幾步,一個聲音突然道:“磚石無辜,惹到小子了。”

玄青衫的趙政不知從何突然出現,扶住了子。

“走吧,”他的聲音聽不出什麽緒,在薑禾的耳邊響起,“天已黑,該就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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