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悅於
帳一片肅穆的靜。
李溫舟未敢答話,也不敢離去。
薑禾走後,趙政的心思越來越令人捉不。就連陪伴在側十多年的他,如今都要懸著一顆心做事。
幾案上的湯羹漸漸涼了,原本味的飯菜卻擴散開葷腥甜膩的味道,聞之令人失去食。
趙政目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麽,過不多久冷笑道:“魏王薑安卿也便罷了,如此卑劣無恥,孤倒未曾想到。”
談到此,李溫舟便可以去看信容了。
他走近幾步撿起信,打開隻看了一行字,便如同被針紮般閉上眼。
“可憐……”
可憐王後。
李溫舟噤聲,截斷了那兩個不能提的字。
趙政卻略抬眼,神幾分憐惜幾分奚落道:“誰更可憐,還未可知。”
那個人可不是寬宏大量的人,見躲開也便罷了,倘若故意惹到了,不等隔夜,就把仇報了。
魏王還以為薑禾不過是齊國王室庇護茍全命的孤,所以才敢那樣對待薑安卿吧。
愚蠢又不自知。
真是該死。
飯菜撤下,趙政攤開一張用來寫信的帛。手中筆蘸滿墨,卻似不知該如何落筆。
他從未寫過真正意義上的信。
小時候離開故土,每隔一月,他會寫信呈報功課進展。偶有所想,也小心謹慎地寫進信中等待父王指點。
如果說是信件,不如說是奏折。
如今給薑禾寫信,竟連稱呼都不知該怎麽寫。
而且
依薑禾的子,到達魏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營救父親。趙政若在信中提起薑安卿的況,待兩日後信送到,已晚了一步。
墨幹了再研,研了又幹,不知過了多久,帳外有人求見。
李通古邁進來。
李通古曾師從荀子學習為政之道,被韋彰德舉薦為。趙政繼位後,任其為長史,韋彰德獲罪下獄後,趙政親政,提拔其為客卿。
從都城到涇水八十裏遠,跋涉來見,必是大事。
李通古三十有餘,個子不高,皮微黃,雙目有神,高鼻梁窄下,蓄著濃的胡須。他走進營帳攬跪地,端端正正叩頭施禮。
“稟陛下,韋彰德一案審定,關於其毒害蠱以及私運郎中令軍弓弩恐嚇長安君之事均已證據確鑿,臣請陛下旨意,如何懲。”
“太後怎麽說?”趙政神微冷。
太後年時認識韋彰德,他們同先王也曾相互扶持創下大業。問一句太後的意思,是孝道,也是心意。
李通古肅然道:“太後的意思是,韋氏一族罪不可赦,合家五百口人,十四歲以上者腰斬,十四歲以下者遷邊。”
按雍國律,該夷滅韋氏三族。
腰斬十四歲以上,十四歲以下遷往邊境,已經算顧念舊。
趙政沉默一刻,淡淡道:“韋相國對本朝也算有功,賜他鴆酒,參與謀劃者絞刑,其餘十四歲以上者徒,來涇水修渠吧。”
李通古和李溫舟齊齊抬頭,看向趙政。
飲鴆
酒而死,算是賜給韋彰德麵;絞刑,便避免了腰斬後首分離;徒,是指強製勞役,等同免除死罪。
想不到國君竟然能如此寬恕韋氏族人。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李溫舟還記得趙政當初繼位時如何清洗那些倚老賣老的舊臣。
腰斬、車裂、梟首示眾,整個都城上空都彌漫著腥。
如今不過短短半年,陛下竟能仁厚至此了。
是什麽改變了一個冷寡的人呢?
李通古遵旨起,便拜別離開。剛退到營帳前,趙政忽然問道:“齊國使團離開都城了嗎?”
“還沒有,”李通古垂頭道,“說是在同質子薑賁一起商量送哪位公主過來。”
九嵕山祭典後,趙政當著六國使團的麵,讓薑賁再挑姐姐送過來。
其餘幾國使團,下山後便紛紛離去。隻有齊國的人臉皮厚,繼續賴在都城使館中。一個個吃得腸腦滿越來越胖,除了高談闊論,也沒見做什麽事。
李通古在心中搖了搖頭。
似乎隻要跟齊國有關,就特別不順利。
“把他們趕走,”趙政沉聲道,“聯姻的事,給薑賁親自去辦吧。”
李通古麵驚訝,疑道:“陛下的意思,是放薑賁回去?”
如今陛下親政,許多事不再同大臣商議,當機立斷便吩咐他們去做。但放歸質子的事畢竟不小,若在往日,會在朝中論辯數日才下定論。
沒想到陛下親口下旨了。
“對,”趙政似有些不耐,冷冷道
,“都趕走。”
李通古應諾退下,趙政把幹了的筆放筆洗淘淨,重新蘸墨,像終於找到了可以寫的容,興致落筆。
“薑禾,孤已放質子歸齊。”
魏國太後居住的宮殿中,歡聲笑語不斷。
一樣樣魏忌喜歡的食端上來,歌舞助興,生辰禮擺滿桌案。
魏國太後五十有餘,穿鄭重的紺深,耳璫垂珠,左右一橫簪。相貌穩重慈眉善目。
再三確認魏忌安然無恙,揩淨眼淚,悲聲道:“哀家已年近花甲,實在聽不得打打殺殺的禍事,更看不得你罔顧命胡作非為。這一遭又是為了什麽啊!”
魏忌笑著給太後奉茶,恭敬又順從道:“被刺殺的事,兒臣已經講過了,死去的門客也已恤。至於失明的事,兒臣這不已經好了,讓母後如此掛念,實在不孝。”
“你糊弄哀家!”太後抬手點著魏忌的額頭,佯怒道:“三年前你私自送薑氏回齊國,惹得你王兄大怒。後來你為了救薑安卿一命,不惜以擋刀,差點就死了。如今這一遭,你又在雍國的祭壇上公然挑釁趙政。你,你這被所的渾人!”
捶打魏忌的肩頭,又怕捶重了經不住,變拳為掌,狠狠拍了一下。
魏忌吃痛告饒,挪膝跪坐在太後邊,為按胳膊。
太後漸漸消了氣,歎息道:“聽說齊國已封薑氏為安國公主,可被雍王棄,走投無路跟著你回
來了?”
魏忌停手正道:“母後,如今的確是安國公主,但同雍國國君是假的,更沒有走投無路。”
有他在,怎會讓薑禾走投無路呢?
太後搖了搖頭,有些憂慮地看著魏忌。
“哀家且問你,要帶走的父親,你王兄肯嗎?”
“容不得他不肯,”魏忌神含笑且篤定道,“如今這件事大白於天下,王兄不能再關著薑安卿了。”
“你這是在迫你王兄就範!”太後愁眉不展道。
原本魏國薑安卿無人知曉,可眼下這個消息已經隨著六國使團回到各國,四傳遍。
先不說別的國家覬覦魏國尚未得手的兵家卷,就說如何同齊國代,便是一件令朝堂上下焦頭爛額的事。
魏忌釜底薪,儼然已無視同魏王的兄弟分。
“你要多顧及陛下。”過了許久,太後才勸道,“他畢竟是你的兄長,自小疼你護你,繼位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信陵那麽好的封地給你。你呀……”
魏忌任太後責怪,隻輕輕為肩鬆骨。
“忌兒,”太後終於正問道,“你是不是想娶了安國公主薑氏,好解決眼下的麻煩?”
的確,若娶薑禾,便可化幹戈為玉帛。
魏國也等於同齊國聯姻。
魏忌門客數千人擁護,在七國間一呼百應,齊國很可能會應下這樁親事。
太後想到此,眉間的憂愁便化解了幾分。
“母後,”魏忌起走到太後麵前,跪下道,
“兒臣的確想娶安國公主薑氏,卻不為解決麻煩。”
“那便是被所!”太後抿笑了,竟出些與年齡不符的頑皮。
魏忌鄭重道:“母後,兒臣心悅於,不為別的。”
心悅於嗎?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那種心悅?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那種心悅?
求之不得,寤寐思複的那種心悅?
太後的眉頭漸漸展開,輕輕抬手示意魏忌起,慈聲道:“好,你為心悅,哀家為國事,這樁婚事,就這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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