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一路飛奔回了王府,容祁見得回來,還有些詫異。
“怎麼這麼快……
出什麼事了?”
他的話在及到晏青扶冷然凝重的時候戛然而止,語氣一沉。
晏青扶站定,掃了一眼屋的婢侍從。
“都下去。”
一句話落罷,婢們魚貫而出。
門一關上,晏青扶徑自說道。
“方才的事,是有人設局,引你我轉移了查探的方向。”
方才的事?
容祁剛回過神,就見晏青扶從袖中拿出那一塊玉佩,將自己在馬車中想到的端倪說了出來。
“是我們查到了什麼,讓背后人有了警覺,怕我們順藤瓜查到他的份,才故意在我們去公主府的時候,留下了這塊玉佩讓我們猜錯。”
可若如此一看,背后人在京中朝堂之上有份這件事就是顯而易見的。
能這麼輕易窺探到和容祁的行蹤和目的,猜到他們的心思,還確定他們一定會去書房,不聲地留下玉佩。
這人對和容祁,惠安公主,以及江岸城城主,都太過了解。
這端是讓人想起來都覺得不寒而栗,二人幾乎同時陷沉思。
這人的份越神,卻越給他們一種可輕易窺探到的覺。
好似其中就蒙著一層紗,揭開便看得到,卻偏偏橫攔在這里不著。
“我先將派去江岸城的人調回來。”
“不——”
晏青扶稍一思索,便攔住了容祁。
“不調回來,反而要查,要大肆地查。”
鋒利的眉眼映出幾分冷然,瞇著眸子道。
就要做給背后人看清楚,反其道而行之。
既然他們的舉止行為都在對方的注視之下,敵在暗我在明,不如順著他的意思,先讓他放松警惕。
才好引蛇出。
容祁也剎那想明白要說的意思,頷首道。
“你說得對。”
對方既然明面上知道他們在查他的份,那再讓暗衛去查是行不通的,反而會將水攪渾。
想到了此,容祁亦說。
“既然如此,你今日,便先別去長孫府了吧。”
“我正有此意。”
剛從公主府回來就去長孫府,背后人既然都能算到玉佩這一步,想必也能猜到是去做什麼的。
但不去,卻可以傳信讓長孫昔來。
恰好趕著長孫昔馬上要出嫁的時候,整日在府中繡嫁妝正是無聊,何況日后一出嫁,再如做小姐時候一般隨心,只怕是不能了。
果真,長孫昔一聽說王府遞了帖子,興高采烈地接過,第二日就來了王府。
長孫昔來的時候才剛過辰時沒多久,晏青扶和容祁正用了早膳,二人一同坐在王府游廊外的樓閣里,晏青扶半窩在他懷里,捧了一本書看著。
聽得腳步聲,晏青扶抬起頭,見著長孫昔正順著玉階走上來。
剛在樓閣里站定,還沒來得及行禮,就見著眼前二人的親。
晏青扶拿開容祁放在腰間的手坐直了子,過去。
長孫昔見此也不多禮,走到石桌旁坐定。
容祁順勢站起,吩咐婢上了茶和點心,又朝晏青扶道。
“我先下去。”
到底晏青扶
見長孫昔也不全然是為了問消息,兩人的確許久未見,閨閣兒家敘話,容祁倒是很有分寸地離開了。
晏青扶也揮退了兩人的婢,與長孫昔閑談起來。
“本說的八月親,怎又推遲到了十月?”
“他家中出了些變故,需得再推遲些時日。”
長孫昔握著手中的杯盞,說話時也不見幾分失落,反倒松了口氣。
“如此也好,我還沒做好就這樣要嫁人的準備。”
“既然沒準備好,怎麼就答應了要親?”
晏青扶看著,忍俊不道。
“爹娘都相看過的,再長大些總也是要嫁出去的。”
長孫昔低頭抿了一口茶,淡聲說道。
說這話時,毫不見半年前與晏青扶初見時的驕矜灑然,似這半年發生過什麼,讓整個人如同被磨平了棱角一般,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趣。
這不像是長孫昔這樣的子能說得出的話,晏青扶眉心微,覺得有些不對勁。
可明明一月前在從去遄城之前的時候,還與長孫昔見過面。
那時正逢上長孫昔定親,仍是一副喜洋洋的樣子,看著也正常。
難道變故出在這一個月?
晏青扶見神倦怠,便坐直了子說。
“可姻緣并非天定,而是你以后要過的日子,難道也要這樣隨意麼?”
長孫昔苦笑了一聲。
“生在這樣的世家,幾個能有隨意的人生?”
長孫府是大昭名流世家,長孫昔出高貴,從出生就被人千萬寵,順風順水地長大,也沒人敢給甩臉讓苦,肆意灑然地過了二十年,哪怕惡名傳遍京中,也無人敢在面前多說一句。
本以為這是爹娘于的,后來才發現,是上有利益可圖,能為長孫家帶來個穩定的姻親,才得盡了好。
像娘說的一般,怎麼玩怎麼鬧,怎麼惡名遠揚,總有拿得出手的東西。
長孫府自小培養練琴,為的可并非是一句喜歡。
而是才華。
上流家族聯姻看名聲也看才華,長孫昔名聲算不得好,唯獨才京城,擔了一句“第一才”,才讓長孫府對的肆意妄為容忍了一年又一年。
“為何?
是出了什麼事?”
晏青扶心頭一震,抿上前,覆住的手。
長孫昔的手一片冰涼,整日在房中繡嫁妝,手上了幾個針頭,那雙纖細白凈的手都看的不如以往好看。
長孫昔回握住,稍稍闔了闔眼,才用仿佛最平靜的語氣說。
“親事推遲固然是有他家中因素在,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在八月親之前,偶然一次我邊婢出府,見他在外面養了外室,外室懷了孕,已有九個月了。”
可當時定親之時,對方言及家中公子一心科舉,連通房丫頭都沒有。
這算得上對他們長孫府的欺騙,起初長孫大人和夫人也怒氣沖沖地去對方家里問了此事。
對方將那公子捆起來用過家法,罰跪祠堂三日,對長孫大人好一番賠笑。
長孫昔自然不想再繼續這親事,正室還沒門呢,外室連孩子都快生了,就算惡名遠揚,也是有幾分份的,縱然對方地位不低,也犯不著如此輕賤自己。
可一番話還沒說出口,一向對溫和慈的長孫大人就變了臉。
嚴厲苛責了的話之后,竟與對方家人商議起了婚期的事。
自然不肯,回去又鬧了一番,被長孫夫人和大人一同勸了。
“公子哥們有幾個不糊涂的?
只是個外室而已,昔兒份高貴,嫁過去還怕拿不住一個外室?”
長孫夫人極不能理解的想法,三妻四妾是最尋常的事,長孫昔無口可辯,還要被認作是無理取鬧。
“昔兒承著家族的榮耀順風順水過了十多年,也是該為長孫家做點有用的事了。”
什麼是有用的事?
借著的婚事,和對方互通了人脈,穩一穩長孫家在朝中的地位。
長孫家就這麼一個嫡,長孫大人自然不準許胡鬧,威利之后,長孫昔無力改變結果,也只能安自己說。
“好歹他愿改過,也說了會將外室理掉。”
可等了一月,外室沒理好不說,還生下了一個兒子。
外室帶著兒子堂而皇之大鬧公子府邸,將夫人生生氣暈了過去,醒來后又鬧了一番,這些時日一直躺在床上歇著。
男方家里的母親臥病在床,自然也不適宜親,才又改了日期定在十月。
“可外室不曾理,江家也沒再給出說法?”
晏青扶見長孫昔紅著眼眶將此事說了,頓時心中一陣心疼。
聽得問,長孫昔苦笑了一聲,素白的手了袖子,死死地咬著。
“人都生了兒子了,總不能連兒子也不認。”
江家自然是認宗親脈的,縱然生母出低賤,脈不可流落在外。
可認便認了,江家竟然想將那兒子養在名下,算作的嫡子,也是給的“補償。”
這讓長孫昔如何能忍?
在家中哭鬧了一場,被長孫大人和夫人罵了一通,砸了屋子的瓷又鬧了兩日絕食,最后換來長孫大人一句——
“無用的東西想死便死,反正也無用。”
長孫昔說到此,眼中淚慢慢砸下來,語氣有些無措。
“你知道我那時多想……”
多想一死了之。
可又覺得為這樣的臟東西死了不值當,縱然長孫家如今待不好,到底順風順水過了十多年……付出些什麼,似乎也是應當的。
是以只寸步不讓地拒了外室的兒子,之后便整日閉門不出,連自己最喜的琴都不了。
往昔保養極好的,那雙彈琴的手如今已經不如當時,長孫昔瑟了一下,苦笑著說。
“罷了。”
日后江府有的糟心的時候,這琴只怕是不會了。
“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告訴我?”
晏青扶蹙眉,語氣急促地問。
“這些事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說到底是長孫家的事,晏青扶縱然想手,長孫家也不會同意。
一句死氣沉沉的話說罷,樓閣里落盡了安靜。
又
充斥著無限的無奈。
是了,說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連長孫昔鬧過哭過都變不了長孫大人的主意,于場而言,兒子兒,親眷之中,總沒有大過自己仕途利益的。
但晏青扶仍是心疼長孫昔。
“你不想嫁,又何必再委屈這種人過一輩子,長孫家于你的好日后總有別的辦法還,但無需拿你的幸福去換。”
晏青扶眼珠轉了轉,當機立斷對說。
“索離親的日子還有近半個月,你若不想親,不如我為你尋個地方,你跑。”
跑?
跑去哪?
長孫昔哆嗦著,下意識搖頭。
雖灑,可從未做過如此出格的事。
何況長孫府發現逃了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不想給晏青扶帶來麻煩。
“昔兒,你聽我說。”
晏青扶看著,語氣冷靜。
“如今長孫府對你的痛苦視而不見,江家又一味欺負人,你日后嫁過去他們只會更猖狂。
報恩的法子有千百種,總不至于連命都抵了。”
話說的嚇人,卻也是實話。
高門大戶的腌臜事不,江府公子如此風流,指不定日后要怎麼有恃無恐地娶小妾門。
長孫昔如此脾氣高傲又眼里容不得沙子,生氣事小,若惹了小妾妒忌害才是事大。
長孫昔抬起頭,淚眼盈盈地看晏青扶。
“可我……”
晏青扶的話中心中所想。
可當然有顧慮,顧慮家族顧慮麻煩。
終究只是搖頭。
“算了。”
到底是正室,江家會明面上過得去。
見得如此掙扎,晏青扶也不在此時迫,只說。
“還有一月,你若是想走,時刻派人傳話給我。”
長孫府面上功夫做得好,這些事瞞得嚴實連都不知道。
所以也不會駁了的面子不讓長孫昔與相見。
這算是個折中的法子,長孫昔遲疑片刻,點頭應下。
與晏青扶說了這些,縈繞在心頭多日的愁云散開,了臉上的淚痕,語氣輕快了些。
“說來你請我過府,我卻盡說這些糟心事給你。”
晏青扶搖搖頭,溫聲安。
長孫昔如此,晏青扶自然不會再過問那些事,只想了法子想哄開心。
長孫昔只搖頭,停頓片刻看著說。
“你彈一曲瓊梅意給我吧。”
這是長孫昔最喜歡,但卻一直學的不好的一個曲子。
晏青扶的瓊梅意彈的爐火純青,自己沒了心和氣勁彈琴,便想在此時看別人彈。
晏青扶自然不會拒絕,婢拿來了的琴,指尖搭在上頭,一曲瓊梅意傾瀉而出。
彈得極好,一首曲子聽不出什麼晦生的地方,長孫昔看低頭彈著,樓閣之外不遠就坐著八王爺,八王爺亦合了手中的文書,抬頭看著彈。
長孫昔心中忽然浮起幾分道不明的歡喜和酸,看著晏青扶,心中想著。
世間人如晏青扶這樣幸福者終是數,但亦盼著晏青扶一直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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