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三，夏至日。

紫城嘉花名木，十六道宮闕雕欄玉砌，亭臺樓榭棋布星陳，燈火輝煌。

為大皇子，同時也是第一位年及弱冠的皇子，燕懷澤的弱冠禮盛大而隆重，禮部為此上上下下忙碌了整整一個月，另由太史監卜日，工部置袞冕諸服，翰林院撰祝文，各種細節都經過嚴格把守，力求完善。

雲妙瑛在宮中閑得無聊，正領著丫鬟往花園逛逛，一路上瞧見宮人忙碌地搬著東西來來往往，神謹慎，唯恐生出半點差錯，不由好奇道：“今兒是什麽大日子嗎？”

後的丫鬟答道：“四小姐，您貴人多忘事，今兒是大皇子的弱冠禮，純妃娘娘還特意差人來請過，今夜小姐是要參加宮宴的。”

“噢。”那沒事了。

雲妙瑛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對燕懷澤的勞什子禮毫無興趣，本想隨意找個理由推，但轉念一想，既然邀參加，那沒準李懷瑜也會宮。

燕懷澤，倒也並非全無用。

丫鬟就這麽看著自家四小姐哼著小曲兒，改變了原先去花園的計劃，轉往回走。

……

碧空如洗，赤日當空，燕懷澤著禮服，拾級而上。

仁安帝坐在臺階的最頂端，頭戴冕旒，平靜地看著他一步步走到前。

江公公展開聖旨，臺下眾人皆跪拜。

“朕仰荷天休，丕承帝統。景命有仆，祚胤克昌。式弘建國之謨，茂舉大封之典。諮爾長子稟資奇偉，賦質端凝。峻綽於金枝，挹英風於瓊握。宜膺茅土，以有家邦。茲特封爾為齊王，予冊予寶，宜敬宜承。尚其夙夜畏天，慎厥修思。永欽予時命，以克有令譽。欽哉！”

燕懷澤伏跪在地，一雙眼直直盯著眼前的紅氍毹，好似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

初加緇布冠，二加皮弁，三加爵弁。

韓丞相韓逋宣讀著祝詞：“茲惟吉日，冠以人。克敦孝友，福祿來駢。”

皇後和仁安帝一同站在臺上，臉上是挑不出錯的笑容。和純妃明裏暗裏鬥了這麽些年，似乎終於能在某一瞬窺見的敗局。

而純妃站在臺下，仰著高高的臺階，瞧著那兒的人影，氣定神閑。有自己的打算，再壞的結果都想過了，如今自然不會給人看笑話。

最後，燕懷澤朝帝後及太後行五拜三叩之禮，轉再群臣賀，如此才算禮畢。

浮雲卷靄，明月流。

庭戶空寂，唯星鬥布，拱圍一明月。

裴筠庭久違地坐在大殿上，餘環顧周圍眼的貴們，慢條斯理地抿了一口茶。宮宴向來是按品級排位的，故和林舒虞經常坐在同一個位置上。

眼下人還未到齊，彼此相的友人，不論男，都會趁機寒暄一二。

燕懷瑾向來坐在對席的最前端，隻是那個位置還空著，連同其他皇子和公主也未現。

雲妙瑛的藏位置在角落裏，四周皆是不認識的姑娘，本就不喜主與外人結，如今聽們說說笑笑，更覺無趣，毫無興致。

若非今日能有機會見到李懷瑜，隻怕早在寢宮裏呼呼大睡了。

而等待宮宴開席的間隙，也曾設想過，見到李懷瑜後該如何同他搭話，畢竟當時兩人算不歡而散，李懷瑜亦明確表達過自己的喜惡。

直至後來，即便上揚言要放棄他，罵他不識好歹，心中卻仍殘存著幾分僥幸。

興許日後他真正靠近悉自己，了解自己，會否願意給一個機會呢？

隻可惜造化弄人，哪怕李懷瑜願意接納，雲妙瑛也再無法回頭了。

大哥雲知竹即將接任家主之位，他絕不容許任何一個人忤逆他做的決定，族中長輩為門第興亡，也定會支持他。

於是雲妙瑛對自己說，哪怕再見李懷瑜一麵便好，鄭重將自己的心意再告訴他一次，也算了卻時期最後一個願。

此時和裴筠庭尚未發現彼此的存在，相安無事。

直至江公公高喊帝後席，眾皇子公主也隨之現。

雲妙瑛一眼便認出了最前方那個高大頎長的影。

“李懷瑜”仍是初見的模樣，一玄，廓清晰朗，在滿殿夜明珠的照耀下無比矚目，堪稱神之姿。

從他殿到坐下，雲妙瑛的眼睛一直停駐在他上，從眉骨看到薄，確信自己並未認錯。

雲妙瑛脊背繃直，清楚到自己心跳結結實實了一拍。

燕懷瑾甫一落座，便下意識往裴筠庭的位置瞧。

果不其然，亦在回自己。

燕懷瑾心滿意足地將視線收回，角噙著笑，殊不知兩人的小作被雲妙瑛盡收眼底。

似有所，順著燕懷瑾方才的方向，轉頭朝左手邊去，視線落在正中端坐的裴筠庭上。

“李珊盈”的側臉，至今記憶猶新。

糟的預漸漸於心頭盤旋，不斷祈禱事萬萬不能是猜測的那樣，可依舊無法控製自己流連於那兩人的視線。

“李懷瑜”坐在燕懷澤的旁，而燕懷澤是皇子，這便說明“李懷瑜”實際也是一位皇子；“李珊盈”沒有坐在眷席的前端，所以的份並非公主，那麽……

到自己正被巨大的謊言包裹著，又被真相扼住頸脖，彈不得。雲妙瑛無比後悔，後悔離開姑蘇，後悔參加了這夜的宮宴。

當初不過隨口一言，“李懷瑜”的態度模棱兩可，事後雲妙瑛回想時，以為那隻是他用來拒絕自己的借口，怎料竟真的猜對了！

原來他們不是親兄妹，原來“李懷瑜”就是那大名鼎鼎的三皇子，燕懷瑾；原來他口中的心有所屬，是說給同他青梅竹馬的“李珊盈”。

難怪昔日船舫上他言辭冷厲，不留麵。

其實被送到燕京城來，有一部分是因為怕船舫上險些被人汙了清白這事傳出去。雲黛璿被雲氏召回懲戒，與何家也險些鬧翻，要知道，各世家間的關係錯綜複雜，連著千萬縷的線，而聯姻就是穩固這些線的有利方法。

胡沅自然沒有好下場，雲氏斷不會放過他，據傳，他連命子都沒了，徹徹底底了一個“太監”。

雲氏此舉，著實替雲妙瑛狠狠出了口惡氣。知曉結果時，雲妙瑛唯覺大快人心，畢竟回去後，一連做了許久噩夢。夢中胡沅的服，將帶到船舫外眾目睽睽之下合，而“李懷瑜”和“李珊盈”這兩位救了的人就在人群中袖手旁觀。

醒來後，無數次慶幸，那隻是個夢。

不願恨燕懷瑾，更不想恨“李珊盈”，因為無論如何，他們都救過自己，在心目中這是兩位很好很好的人。

可一想到自己今時今日的境地，興許也有他們無意中的推波助瀾，雲妙瑛覺得自己險些在這大殿之上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