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放你離開，宋錦茵聽得不太明白。

眨了眨有些紅腫的眼，而後定定地著麵前的男人。

腦中仍舊不太清醒，可宋錦茵卻記得，眼前這雙純粹如清潭的黑眸，已經許久沒再瞧見過了。

“我放你離開，茵茵。”

裴晏舟紅著眼，心如刀絞。

可偏偏說這話時，他還手著宋錦茵的臉，強撐著一笑意，溫得像是怕嚇到麵前的姑娘。

“所以別再傷心了可好？我的茵茵，往後就真真是自由的姑娘了。”

聽見自由二字，宋錦茵眼前蒙上了一層霧氣，隻是下一刻便又消散，唯剩一雙漉漉的眸子，在繼續看著眼前的男人。

還是沒聽明白。

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也不知道裴晏舟這次說的放手，是不是和想的那個放手一樣。

許久，裴晏舟停在臉頰的手才又了，替撥開了旁側的碎發，小心，仔細。

沒人知曉此刻裴晏舟心中的痛楚和忍。

唯有他自己清楚，單隻是宋錦茵的那雙眼，瞧向他時，就能牽他周脈。

隻要不喜，他便願意為了收斂，克製，甚至放手，讓自己從此在這天地間居無定所，再無歸。

他栽了，也認了。

兩人就這般看著彼此，誰也沒有再開口。

直到屋門被打開，那位孫家娘子端著藥進來。

沒敢看床上的人，像是有些愧疚，隻低頭將藥碗送到裴晏舟的手上，轉時步子微頓，而後又匆匆提步離開。

宋錦茵眼中有未散去的迷茫。

瞧見孫家娘子的影，原本還想喊一聲孫姐姐，隻是被這藥味一激，睡前那不適便洶湧而來。

著急掀開被褥，連外衫也來不及披，推開裴晏舟便抱著木桶吐了起來。

可腹中空空，一通折騰，唯有剛消下去的眼淚又沾了眼。

“讓木大夫換藥！若還是不能下咽，便讓他......”

“世子適才說的可是真的？”

這一難湧上心頭，宋錦茵徹底清醒。

阻了裴晏舟發怒的話，用帕子了，抬眸看向在旁，忙裏忙慌替披上外衫的男人。

難得見裴晏舟有過笨手笨腳。

可此刻，外衫被他穿得歪歪扭扭，原本虛攬著的手也抬起，正替拂著烏發。

作不敢太大，偏又手生，顧了這頭又顧不上那頭，急得他清雋眉眼出年才有的急切，再無穩重可言。

“世子說的放我離開，可是我想的那樣？”

聽了宋錦茵的詢問，裴晏舟的作極快地停了一下，轉而又替攏著外衫。

沒瞧，隻一張俊朗側臉，像是墜影之中，著無盡的孤絕，而後在垂眸時輕應了一聲。

“是。”

宋錦茵順著攙扶站了起來，主拿起桌上的藥，憋著氣，一口喝了下去。

裴晏舟隻道是為了趕走自己才會如此，心裏的鈍痛一陣一陣又開始清晰，且愈加強烈，終是讓他需得撐著桌子才能站穩。

半晌，男人狠狠下不適，再瞧時，眉眼一如往常昳麗，隻餘眼圈未散去的紅，著他的難過。

“再陪我過一個年節吧，茵茵，你說過，總是要對得起這相識一場。”

裴晏舟沙啞著開口，角強行揚著笑，“這些年，我還沒有好好同你一起守過歲，這次，就當圓我一個夢，可好？待我夢醒，我必不再......困住你。”

宋錦茵口中皆是藥材的苦。

一直垂眸，不發一言，直到餘瞧見男人腰間，那枚玉佩旁邊的荷包又換了一個。

瞧著不像是新，可又沒有被人戴過的痕跡，像是積了許久，上頭還有輕微褶皺。

宋錦茵瞧著邊角小小的記號。

認得，今日這個，亦是的手藝。

“世子為何會有這麽多我繡的荷包？”

宋錦茵開口，杏眼裏的疲憊散去了一些，但仍沒多神，聲音有些小。

前頭便是裴晏舟高大的子，將整個人籠罩在影裏，手護著，卻又留了些位置。

“所有你送去鋪子裏的繡品，能尋到的，我都讓人買了回來，我還在你的櫃子裏瞧見了鞋，和那件未做完的中一起。”

裴晏舟沒再遮掩。

他手拿起昨日才換上的荷包，指尖過上頭的翠竹，自嘲道：“是我不好，我後來才知，你曾為我花過那麽多心思，可到底還是太晚了一些，我，沒能留住你。”

宋錦茵見他荷包上的翠竹，倏地想起，曾經因著他的冷竹香，很長一段時日，都以翠竹為底。

而這個荷包，想必該是許久之前的件，沒承想竟還能被他尋到。

宋錦茵沒再說話，裴晏舟也不催，隻極其耐心地替著裳，等著。

屋越發暖和起來，哪怕木窗還開著一道隙，冷風也未能吹散裏頭的熱意。

“我讓人換了所有褥子，如今床上躺著大抵會舒服一些......”

“世子何時回京都？”

裴晏舟躲避的黑眸終是又落回了麵前姑娘的臉上。

兩人不說話時，還能聽見隔壁灶房裏發出的燒柴聲。

隻是這安靜並未持續太久，裴晏舟嚐試著手，將碎發搭回耳後，又說回了最開始的話。

“理完馮易兩家的事便，隻是你不必煩悶，我......無論你願不願意陪我過這個年節，我都不會食言。”

“好。”

宋錦茵點了點頭。

有關於守歲的記憶，一直都停留在七歲以前。

太過遙遠，以至於所有的畫麵都有些模糊，而後來這些年，大抵也算不上什麽好回憶，便也不用再記。

如今裴晏舟小心翼翼地開口，風華無二的男子因著而彎下了腰，宋錦茵竟也到了一抹心酸。

可亦隻有心酸。

他們走到如今的地步，中間夾雜了太多，都覺往事沉重，都擺不了過往，便也都回不了頭。

宋錦茵眨了眨有些酸的眼，轉躺了回去，因著還有些虛弱，長睫輕時，乖巧得一塌糊塗。

“那世子的小院，往後打算如何置？”

“你，是應下了陪我過這個年節，同我一起守歲？”

裴晏舟耳中隻有那個好字，不可置信地又問了一遍。

眼前的姑娘輕應了一聲，看向他時，眸子裏沒了平日的抗拒和厭惡。

本是該有苦，因著對他的放手如此高興，可偏偏裴晏舟像是得了他最想要的一切，竟也覺得，能得許久都未有過的溫，便是如今最幸福的事。

“嗯，在我的小院裏守歲，不去你那。”

床上的人一躺下便又覺眼皮沉重，迷迷糊糊開口，“孫姐姐是沒有夫婿的吧？可能著一起？還有倉凜大哥，婉清姐姐......”

裴晏舟聽著宋錦茵的聲音越來越低，替了褥子，紅著眼又笑了笑。

原來能同一起是這樣踏實的事，他竟然錯過了這麽多年，如今落得這般田地，倒讓人隻想得起活該二字。

......

隔壁灶房，林景修一錦袍略顯突兀，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

他著脖子聽了許久，半晌都沒能從裏頭那姑娘口中聽見他的名字。

“後日便是守歲了，不我，難不讓我一個人待在客棧？”

倉凜往灶臺裏丟了柴，沒看這位貴公子，也沒接話。

錦茵姑娘雖說不上記仇，但那日在錢來客棧，也被這位公子當眾指責過，一時間沒想到他，算不得什麽稀奇事。

如今他並不擔心這位爺落單，他隻是不敢想，年節一過，真離了錦茵姑娘，主子會是何等模樣。

正想著，旁邊的林景修突然側頭看向了蹲在角落烤火，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的沈玉鶴師妹。

兩人因著那一撞多有些不對付。

隻是林景修雖惱的魯莽不知禮數，卻又好奇手上的那些毒。

“喂，你可是也沒地兒去？要不小爺我大人不記小人過......”

“別過了，林大爺。”

李婉清瞥了他一眼，輕嗤道，“我便是錦茵姑娘裏的婉清姐姐，沒地兒去的，隻有林大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