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是姬無鹽親自寫的,快馬加鞭送去上家。
還寫了封信送了雲州,問江老要了張琴譜。此事求了老夫人,請老夫人代寫——生怕自己貿貿然寫信回去問江老要那張琴譜,沒過多久江老就親自帶著琴譜上燕京城來了。師父他老人家對燕京城有些避諱,酒後倒是支支吾吾地說起過一些,但也隻是些零零碎碎的往事,待要細問卻也隻癡癡地笑著不說了。
那些往事對老爺子來說,就算是醉了都下意識死死藏著的心。
老夫人寫了信,低著眉眼吹了吹未幹的墨跡,才看向姬無鹽,慈眉善目,隻眉頭微微蹙起,問,“當真要到那一步嗎?”
雖這般問著,老夫人卻還是將手中信紙遞過去,“看看,可妥當?”
姬無鹽大致看了看,就將信仔仔細細地折疊好,擱進信封,才道,“說不準,有備無患嘛……但願用不上吧。”
老夫人斜眼看,小丫頭口口聲聲說著“但願用不上”,偏偏臉上表哪哪都寫著“唯恐天下不”,老夫人無奈搖頭,叮囑著,“收著些,這裏畢竟不是雲州……不過,也不必畏首畏尾著,寂風那孩子這幾日我會看著,你們年輕人要做事便去做,不必顧慮著我們一老一。”
“麻煩您了。”姬無鹽頷首稱好,乖巧地不像話,又在屋子裏陪著老夫人說了一會兒話,才揣著那封信去看了朝雲,朝雲正在院子裏教負責采買的丫鬟如何記賬更加方便快捷也易於查閱,兩隻手都包了粽子也擋不住心這個心那個的。
姬無鹽倚著門框看了一會兒,背對著院門口的兩人也沒有發現的存在,見狀,姬無鹽便也沒有進去打擾那兩人,轉之際遇到端著藥進去的丫鬟,低聲問了幾句朝雲的恢複況,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又叮囑著好生照顧,才讓人送藥去了。
此時已經臨近傍晚,落日懸在西邊的天空上,將落而未落,遙遠的天際,雲層被熏染出橙紅的暖意。
將視線再拉近一些,還能看到高聳的琉璃瓦,看得到致的飛簷翹角,隻這般瞧著,便覺得似乎能聽到屋簷下的銅鈴隨風搖曳,發出的清脆悅耳的聲音。
那是上鳶喜歡的富麗堂皇,但對姬無鹽來說,總覺得寂寥多於富貴,它像是一個經曆了太多殺伐見慣了太多生死而變得逐漸麻木的老者,縱然滿綾羅綢緞、金銀珠寶,隻那眼神寂寞蒼涼,徹骨蝕心。
那樣的富麗堂皇,最終了致的囚牢,囚了、又囚了心。
倒不如這市井紅塵,瀟灑又自在。
收回拉遠的視線,不遠便是姬家的後花園。
夕西下,半大的孩子蹲在地上不知道在鼓搗什麽,朝著此的側臉沐浴在晚霞裏線條溫又好,依稀能夠看出年模樣。他雙手捧起一隻小鴨子,衝著同樣蹲在地上的沈歆笑得明又乖巧,“沈姐姐看我的小鴨子,可嗎?”
饒是緒低落如沈歆,卻也不忍怠慢一個孩子的天真爛漫,抿了抿角,頷首附和,“可。”
孩子開心地像是找到了知己。
“是吧是吧?楚哥哥還說醜,還說倒銀子給他他都不會要……明明很可啊!楚哥哥真沒眼!”說著,寂風癟了癟,又淡淡哼了聲,對於那人嫌棄自己的小鴨子很不滿。
沈歆直接席地而坐,微微側著臉看著寂風手裏的小黃鴨子,點頭,很是中肯,“楚兄的確是很沒有眼的。”
“嗯!”
果然,沈姐姐一直都是他的知己,他們喜歡一樣的小黃鴨子,他們一樣嫌棄楚哥哥的眼,寂風兀自認認真真地點著腦袋,卻被後過來的一隻手按住了,男人居高臨下地斜睨他,提醒道,“我說它醜怎麽了?難道它不醜嗎?你還搖頭?小小年紀,養什麽不好,你養隻鴨子……你沒看到那賣鴨子的老漢看著你挑挑揀揀買走一隻醜鴨子時候的表嗎?人家那是賣給養鴨的農戶的,農戶們將那些鴨子養大了,再賣來咱們府裏,廚娘熬老鴨湯,再端給你喝……供人填飽肚子的東西,跟可不可有什麽關係……”
誰知,話音未落,孩子倏地跳腳,站起來一掌就拍了過去。
上楚都愣住了,孩子個不高,這一掌也就拍在他腰側,力道也不重,隻是……這突如其來的讓人有些措手不及。
不遠看著的姬無鹽,也愣住了。寂風這孩子,聰明、早,也敏,早年的那些經曆讓他骨子裏總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地乖巧討好,就算是了委屈也多是一個人躲起來難,從未像今日這樣打過人。
姬無鹽抬腳正上前,就見那孩子一手叉腰,一手舉著他的小鴨子,一張圓嘟嘟的臉氣呼呼的,仰麵瞪著上楚高聲抗議,“我養的小鴨子一點都不醜!那是我從一籮筐小鴨子裏挑出來的最漂亮的一隻!而且我養的小鴨子,就算養大了也不是用來吃的!我的小鴨子,它隻要開開心心地長大,在池塘裏自由自在地遊泳、劃水!它會為一隻和所有鴨子都不一樣的小鴨子!”
扯著嗓子義正辭嚴的孩子,表跟快要哭了似的,他一遍遍地重申,那是他的小鴨子。
上楚被吼地一噎,再看麵前這個紅著眼睛的半大孩子,竟是沒來由地心虛了,看看皺著眉頭的沈歆,對方一臉不想搭理自己的樣子,他又鼻子,理不直氣也不壯,雖然被吼地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敷衍“哄”著,“誒誒……怎麽了嘛,這醜東西還不讓人說醜了?再說,是誰將這個倒銀子都沒人要的醜東西買回來的?還不是本公子……”
很顯然,上公子不會哄人。
在他字字句句不離“醜”字的敷衍寬裏,寂風小爺“嗷”地一嗓子,哭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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