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紅的請帖,正中一個燙金“囍”字。
很是灼人眼球。
岑硯沒看到裏頭的容,聞言下意識以為這是老族長自己的請帖,嘖嘖稱奇,“古家那老頭子又要娶親了?他都多房妾室了?再說,納個妾室進門不是一頂小轎的事嗎,還如此興師眾……這把年紀了,難道還想著給古厝弄個小叔子出來多鬧點幺蛾子?”
都說家家有點難整的幺蛾子,古家的幺蛾子比別人多了,古老爺子是古厝的親爺爺,一生沒什麽建樹,主要負責給古家開枝散葉,得上名號的妾室、通房兩隻手數不過來,還有不上的在後院蹉跎歲月的、養在外頭連老爺子自己都記不起來的外室們那就更多了。
至於古家的那些家業,都是雷厲風行的古老夫人打拚和堅守下來的。
老夫人嫡親隻有一子,就是古厝他爹,隻是他爹是早產,聽說老爺子的風流韻事害老夫人驚了胎氣,是以古厝他爹一出生就是個藥罐子,莫說接掌家業了,就是多走兩步路都要人攙扶著歇一會,一冬那基本上就是足不出戶抱著火爐子過了。
為此,古老夫人和老爺子徹底決裂,他倆一個主、一個主外,井水不犯河水。當然,主的是古老族長,沒了發妻的約束,他愈發變本加厲地守在他的宅進行他的開枝散葉計劃,隻是,大半輩子過去了,收效甚微。
古老夫人主外,掌錢掌家掌權勢,為人雷厲風行,聽說很有當年姬老夫人的做派,一手打拚下來的家業,自然不可能落那些個庶子手中去。兒子繼承不了家業?那就孫子!反正庶子除了每月的月例銀子之外,休想多占一分一厘去!
那個孫子自然就是古厝,從出生起,古厝就是古家的主,未來的家主,古家全部家產的所有者。
但人總會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妄念,同為古家人,擁有一樣的姓氏、擁有相似的脈,甚至為長輩,憑什麽就不能為一部分家產的擁有者呢?不求全部,隻求一部分,難道不是名正言順的嗎?老夫人年紀大了,而繼承人還年輕,那些個叔伯卻是正值壯年,於是今日家裏整點幺蛾子,明日給自家生意使絆子,總之,沒有一刻是消停的。
至於老爺子?哦,手心手背都是,嫡孫隻有一個,庶子卻有好幾個,還是他大半輩子努力下來的全部結果,自然更著些……
這些事,岑硯也是這邊聽一點那邊聽一點然後東拚西湊來的結果,古厝不太說家裏的事,但即便隻是這冰山一角,也不妨礙岑硯談“古”而變。
他絮絮叨叨編排著,說了許久卻見姬無鹽沒什麽反應,似乎正全神貫注盯著手裏的請帖。岑硯探頭一看,看清上頭的名字之後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確定自己沒看錯……整個人如遭雷擊,“這不是古老頭子的?這是古厝的婚禮?”
他整個人如同魔怔一般倏地後退,猛地咽了口口水,才低著頭暗暗掀了眼皮子看向自家姑娘——古家那老頭子,是在老虎腦袋上跳舞、在鬼門關上瞎蹦躂啊!
是姑娘離開雲州太久,久得讓他以為姬家無人了?竟然敢將古厝的大婚請帖寄到這裏來!
是的,古厝自己沒回信,數月來音訊全無,倒是那老東西寄來這麽一張請帖。大概在姑娘眼裏,這封信的意思就是——古厝被我扣下了,老頭子我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老頭子我讓他親他就不敢反抗!
——這不是請帖,這是挑釁函!
這的確是挑釁函,姬無鹽攥了攥手中的帖子,咬著角一聲不吭……新娘姓陳,果然是陳家。
這封請帖若是古厝寄來的,不管陳家尤家的,就算是古厝路邊撿來的小姑娘,也定然備了大禮千裏迢迢趕去恭賀新婚……偏偏不是。沒有書信、沒有消息,這並不符合古厝的做事風格,就算古家風平浪靜沒什麽要說的,古厝也一定會寫信過來問燕京城的況。
可是沒有,什麽都沒有。
古家定然是出事了,古厝一定是被限製了,至,被監視了,那這婚事……角緩緩勾起,姬無鹽輕輕抬手,隨手一揚,手中燙金請帖化作齏,簌簌落進水池中。
還是一樣的風、還是一樣的日頭,明晃晃的打在湖麵上,碎金般的耀眼。偏偏,總覺得這一下子失了溫度,以至於岑硯站在下,仍然覺得後背起了一層細的冷汗,那涼意順著脊梁骨攀上了後腦勺——瘮得慌!岑硯收回打量姬無鹽的視線,他連看都不敢看姑娘了,隻小心翼翼地問了句,“姑、姑娘,那這喜酒,咱們還去吃嗎?”
姬無鹽回眸看他,角勾著,像笑,隻是這笑隻懸在角,眼底黑沉沉地泛著冷意。用方才碾碎了請柬的那隻手捋了捋鬢角的發,莞爾一笑,“古老族長盛邀請,咱們做小輩的若是推拒,豈不是不給麵子……去,自然是要去的。隻是,他既請了,本姑娘既去了,那這酒該如何吃,便是本姑娘說了算了……”
岑硯又一哆嗦,他幾乎是瞬間心領神會地想起兩句話來——請神容易送神難,敬酒不吃,吃罰酒。
古老頭子請了尊大神去自家孫子的喜宴上,大神不是很開心,這喜酒……怕是要變喪酒。他愈發彎了子,問得忐忑,“那,咱們何時?”
“不急……”姬姑娘慢條斯理,笑意雍容,“想來是古老家主擔心咱們這邊事沒了走不開,留了不時間……了了此事再也不遲。隻是這陣子,本姑娘總要給他找些事做做,也算是提前將賀禮送去了。”
姬無鹽勾了勾指尖,對著岑硯附耳說道,“你讓兄長去查查陳家……陳家最近胃口不錯,一個尤家還不滿足,還想著攀了古家,不若寫封信去父親那,就說陳家想著將上取而代之……”借刀殺人這招,不太用,不過,自家祖父和父親的刀用一用,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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