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玉提心吊膽地退下了,一邊走,一邊覺著,跟在姬姑娘邊,外人覺著是個閑差事,吃吃喝喝逛逛街,姑娘又是個好說話的……偏偏,隻有其中的人才知道,左右兩邊都是主子,兩邊主子互相使心眼子,你瞞著我、我打探你,而夾在中間的“貳臣”就是不管怎麽做,最後都是得罪人。
當然,在得罪三爺和得罪姑娘之間,席玉從來都是堅定不移地選擇前者——得罪三爺還有姑娘護著,得罪姑娘大概率是連同三爺一道得罪了。
嗯,這筆賬,席玉自認還是算得清的。
秋風和緩,暖打在不大的院子裏,院中拉了繩子,曬了被子,空氣中都是暖融融的味道,小鳶趴在院中鋪了薄毯的塌上,睡得香甜。那塌原是擱在廊中的,隻是它喜歡,索搬到了院子裏,讓它躺著曬太。倒是它自己的貓窩,難得“臨幸”一下。
姬無鹽仍然坐在那裏,掌心裏攥了許久的那點兒魚食悉數丟下,錦鯉爭先恐後地搶奪完複而散去沒於水下,波粼粼間,瞧不清晰。姬無鹽抱著膝蓋坐在池邊,沒多久,角緩緩耷拉了下來。
往生蠱。
陳老是這麽說的。
他還說,這水太深,莫蹚。
往生蠱並非完全沒有法子可以解,至親之人,以引之,將子蠱渡自己的裏,皇帝就不會飽往生蠱的折磨更不會有命之憂。隻是,引蠱之人卻會在三月之全枯竭而死。
起初,姬無鹽也想不明白,為什麽那些太醫們眾口一詞隻說是風寒,何況院首秦太醫更是皇帝親信,一直到聽完陳老的解蠱方法之後,才恍然大悟——這樣的方法,誰敢站出來告訴皇帝?
不會有人站出來告訴皇帝的。
治不好,那是謀害皇室員天下朝綱,九族都不夠誅連的,治好了……那也是第一個被滅口的。沒有哪一個皇帝會允許有人知道他是靠著這種方法活下去的。親族的、同源的命,虎毒尚不食子,他卻比虎更狠、更毒,當朝帝王用親族一命換一命。縱然你將頭都磕爛了,一再保證自己守口如瓶爛在肚子裏,可皇帝與其相信一個活人的承諾,不如相信一個死人永遠開不了口。
早就修煉人的太醫們自然清楚,這水……不能蹚。
陳老也知道,可自己想要他離開回雲州避避風頭,他卻又如何都不願意——他說皇帝宣召隻是一道聖旨的事,他也相信雲州天高地遠姬家足以護他周全,可他不願姬家為了他抗旨。
縱然天高地遠,卻也仍是皇土。
陳老子執拗,真頑固起來便是姬無鹽也拿他沒有辦法,就算讓人強行“護送”回江南,不出兩天,陳老就能放倒那些個平日裏足夠以一當十的高手們然後出現在姬家門口。
這樣的事並非沒有發生過。
起初姬無鹽不信邪,平日裏從老爺子那邊搜刮過來的解毒藥提前給人喂了,也不管解什麽毒的,總之,就當糖豆子嗑就完了,可最後還是無濟於事——老爺子還是輕輕鬆鬆地擺了所有人。
倒是有些旁的好,兄長說之前派去護送陳老的那些人,都比原來好了許多,一些陳年舊傷也都調理好了,普通的毒藥也難奏效了,總之,雖然被一個腳不甚靈便的老爺子給毒趴下了有些丟人,但衝著這些個後續的“福澤”,這些五大三的壯漢們,對陳老更是心悅誠服、有求必應。
讓這些人護送陳老回江南?
嗬……怕是城都不必出,找個客棧好吃好喝舒舒服服住上兩三日,然後再前後腳一道回來,一個說自己是擺平了所有人回來的,一群人說自己是被人擺平了追回來的,反正就算是出城折騰一番,也的確是這個結局。
是以陳老說不願回,姬無鹽勸不,便也沒有再勸——的沒用,的用不了。這老爺子的強脾氣上來的時候,多頭牛都拉不回來。
既如此,便隻能換個法子了,在皇帝的聖旨下來前,用別的方法解決了皇帝的後顧之憂,或者……解決了皇帝。
姬無鹽鬆開抱著膝蓋的手,緩緩站起走到水池邊,垂眸看著池子裏緩緩遊弋從容不迫的錦鯉,突然了角,眸漸濃……若是真到了那一步,也不介意朝著那座大池子裏投一把魚餌,眾魚奪食,雖似揚湯止沸,卻也能解燃眉之急。
岑硯疾步而來,走到近前四下看了看,沒見到席玉,這才從懷裏掏出一封信來,雙手遞過去,“姑娘,古家來信了。”
著的角瞬間平複,姬無鹽轉首看去,卻見並非古厝筆跡,筆跡蒼勁有力,上書“姬主親啟”,姬無鹽心下微凜,堪堪消散的冷意又一次覆上眉眼,抬了抬眉眼,問道,“就這一封?”
岑硯輕歎,“是……沒有古厝的。”
見姬無鹽開始拆信封,他抿了抿角,斟酌著問道,“姑娘……古家……古家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姬無鹽之前寫了兩封信去古家,一封給古厝的,一封給古家老族長的,這件事本就著古怪,之前姬家和古家並無往來,甚至因著自家花那麽多心力、那麽多資源培養出來的主竟然莫名其妙給人當“跟班”這件事,古家沒在外頭埋汰姬家。
而姑娘也因著聽說了古家那些個醃臢事,對除了古厝之外的古家人完全不屑一顧。
兩家雖未正式決裂,但已然有了老死不相往來的默契。
姑娘給古家老族長寫信這件事,若是擱在尋常,是怎麽也不可能發生的怪事,是“丟人”的!而如今,姑娘連這麽“丟人”的事都做了……
不大的信封,手卻是邦邦的,不像是普通的紙張。姬無鹽打開一看,瞬間殺氣四溢!
岑硯渾一哆嗦,就看到姑娘從信封裏拿出一張請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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