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國,烏州。
曾經的烏州還不烏州,十烏。
十烏為何改名,又為何并康國領土,這事兒就要從當年那場永固關之戰說起。
此戰結束,十烏銳元氣大傷,不勛貴殞命,青壯死傷慘重,十烏王庭對一眾部落的掌控徹底崩盤。八中下規模部落起反抗,與最大的幾個大部落開始分庭抗禮。
雙方為了水源、食、礦脈、兵權等一系列矛盾展開激烈爭奪。王庭原先的大將蘇釋依魯率先離王庭,集結一眾對舊王庭不滿的部落勢力,建立了新王庭。新舊兩個王庭在各地發大戰,十烏底層奴隸趁勢而起,到宣揚先祖傳說,以信仰凝結人心。
此消彼長,最后三方鼎力。
但信仰一派的基是先祖碑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理解,這導致三方斗得最兇的時候,信徒部斗分裂。經歷數年惡斗,十烏人口急劇下至原先的五,分裂出五六十個互相敵視的勢力。這一年又經歷惡劣天氣,地理位置惡劣且資源匱乏的勢力率先撐不住,大勢力靠著吞噬小勢力維持基本運轉。只是,此舉終究是飲鴆止,不可長久。
以蘇釋依魯為首的勢力又萌生了進攻隴舞郡的念頭,哪怕他們明知此戰必敗無疑。
打,大概率會輸。
不打,便要被圍困至死。
自打姓沈的建立康國,也不再依賴從十烏回,嚴格限制進十烏的資。資缺乏也是導致十烏被迫耗的主因之一。
為了生存,打是唯一的出路。
只是派出去的兵馬都被邊境折沖府剿滅,雙方在邊境干了小半年,蘇釋依魯被俘,押解到康國都城雒。蘇釋依魯在此地當了一月階下囚,見到了康國國主,沈梨。
【十烏走到如今這一步,你是要滅種也好,要屠族也好,哼,不過王敗寇,我悉聽尊便。】盡管蘇釋依魯這些年忙于斗打仗,本沒多余力思索其他,但不意味著他不知道十烏的現狀出自何人之手。姓沈的在這里頭做了什麼手段,自己最清楚!
蘇釋依魯被俘便沒打算活著了。
【屠族滅種?你這話就太嚴重了,盡管孤對十烏沒什麼好印象,雙方結怨也深,但也沒有狠心到這種地步。】年輕國主一襲常服,親自給蘇釋依魯解綁,一點兒也不怕他突然暴起,蘇釋依魯也沒這麼蠢,【以十烏如今的人口,任由你們再斗下去,要不了一二十年功夫,自會亡族滅種,對嗎?】
蘇釋依魯面鐵青。
人口問題,他還真沒有太關注。
倒不是他不想,而是經歷這些年的頻繁戰爭,他的本部人馬銳減太多,十烏境分裂的勢力又太多。他知道本部的事兒,別部的況卻不清楚,但也猜得出不容樂觀。
蘇釋依魯:【你待如何?】
年輕國主揚一笑,愈發襯得那張面孔顛倒眾生,丟給他一卷書簡,負手道:【孤要如何?也不如何,想給十烏一條生路。只是這條路限制重重,不知你愿不愿意。】
蘇釋依魯將懷中書簡打開。
一目十行看完所有容。
耳畔傳來年輕國主的聲音:【只要十烏勢力肯依附,孤打算逐步放開對十烏的各種限制。只是兩地在早年積怨太深,貿然融怕是哪一方都無法接,要徐徐圖之。】
說得好聽,其實就是想蠶食十烏。
蘇釋依魯冷笑道:【殿下打得一手好算盤,只是你不知有句俗話‘引狼室’、‘養虎為患’?昔年西北諸多強國都不曾萌生的念頭,殿下卻敢口出狂言……】
關將十烏劃分到異族范圍。
異族,呵呵。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蠶食吞并消化,又談何容易?也不怕消化不良?怎麼吃進去的,怎麼拉出來?
年輕國主眉眼帶著灼目耀眼的驕傲:【你都能想到的事,孤又如何想不到?】
蘇釋依魯道:【老夫寧愿死。】
年輕國主哂笑道:【死是多麼簡單的事,手起刀落,人頭滾地。蘇釋依魯,你可想好了再選擇。如今的十烏對孤而言沒什麼威脅,但——這不意味著孤愿意臥榻之側有歹人酣睡,邊境存在這麼個患!十烏可以是一片無人荒地,但不可以是那個歹人。】
用最溫的嗓音說最狠的話。可不想日后前線告急,后方突然起火,被人家。
蘇釋依魯瞳孔猛地一。
以俘虜姿態跪在地上的十烏猛將,此刻將目盡數投在眼前這個年輕國主上。
他呼吸急促,不控制地微。
年輕國主輕笑:【你懷疑孤做不到?】
蘇釋依魯半晌才垂下頭顱,從牙出一句:【不——從未懷疑殿下有這決心。】
短短幾個字,蘊含太多不甘心。
年輕國主:【將軍也不用太擔心,此事對如今的十烏而言,只有好沒有壞。】
保證,十烏的日子不會比當下更難。
蘇釋依魯垂眸收斂所有緒,聲音多了幾分頹然:【讓殿下見笑,我只能做本部的主,其他部落勢力的態度,無法干涉。】
年輕國主也不介意。
【那便以你的本部作為試點,再麻煩你游說其他部落勢力。】對蘇釋依魯丟出數個餌,【只要你答應,你便能回去!日后在十烏建立折沖府,你便是折沖都尉。】
別看現在的十烏地廣人稀,不過據折沖府規模來算,十烏折沖府必然屬于上府!
這還只是最基礎的承諾。
若蘇釋依魯游說功,另算功勞。
進七衛四率也不是不可能哦。
半月之后,蘇釋依魯被放歸十烏。
又半月,功游說三個部落一起加。
康國這邊果然遵守諾言,主放松了對十烏的資源管控,境民間商賈只要能拿到前往十烏做生意的商引,通過邊境檢查,便能進十烏做生意。只是,數量依舊限制。
對十烏各地糧荒而言還是杯水車薪。
此時,康國又頒布新政。
愿意依附康國的部落可派遣青壯境工作謀生,每一戶可攜帶兩名孩。這些十烏族人會被安排在隴舞郡管轄新鎮。這些人可在此短暫落腳,據安排送至其他地方。
康國方面愿意為他們提供一月資助。
一個月包吃包住。
這個政策傳至十烏這邊,蘇釋依魯等人反應各異,多數人仍是不相信。零零散散的青壯進康國還不等死?他們堅信這是康國的謀,為的就是將十烏青壯盡數扼殺。
蘇釋依魯也疑心。
畢竟關之人一向狡詐。
前有鄭喬那個挨千刀,后有沈梨這個挨萬刀,能當國主的都是世間最邪惡之人!
只是,不答應的話,又怕激怒沈梨。
十烏境死的人太多了。
他狠狠閉眼,又猛地睜開,幕僚提議道:【不如先讓本部的奴隸去探一探路?】
自從奴隸暴,各部落奴隸銳減,很多事都要落到其他部落子民上。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各部落對奴隸的榨也沒那麼狠了。
只要不榨太狠,奴隸便不會反抗。
于是,保持著微妙的平衡。
但,各部落善待奴隸卻不是因為真心憐憫悔改,骨子里還是不將奴隸當人看待。
將奴隸推出去試水,一舉兩得。
蘇釋依魯點點頭:【也行。】
但也不能都是奴隸。
除了奴隸,還送出去不貧窮到揭不開鍋的。若沈梨耍人,這些人被殺了也不會太心疼;若沈梨守諾,還能白吃白喝一月。不管日后如何,總算不是死鬼了。
說起來——
沈梨是糧多嗎?
蘇釋依魯不相信會這麼好心。
事實上,這個政策也遭到了群臣反對。
他們不理解為何不重兵境將十烏清理了,畢竟雙方世仇難解,真要下狠手也在理之中。主上仁慈不愿意這麼做,想要融合十烏以絕后患,那也不能給這麼多優待。
又是建立專門的城鎮落腳。
又是提供一月吃住。
十烏這些人配嗎?
年輕國主笑看群臣吵架結束,道:【嗯,諸位卿說的都有道理,但你們知道為什麼只要青壯勞力,還允許他們帶孩子?】
百:【……】
不要青壯要上了年紀的,能干活嗎?
年輕國主:【肯定不止是圖他們能干活啊,孤真正圖的是他們邊帶的孩子。十烏貧瘠艱苦,康國境繁榮富裕,十烏又是最慕強的,你們猜這些孩子會如何?以蘇釋依魯這些人的謹慎,第一批派來的人,絕對不會是對本部忠心耿耿的青壯,那——就好辦了。】
只要派來的人對十烏老牌勢力沒什麼濾鏡,見識到康國境的繁華富裕,離間起來就容易得多。當然,此舉也存在一定風險。
貧者見富者,可諂依附,可心生歹意。
年輕國主賭前者。
蘇釋依魯等老牌勢力賭后者。
一晃又是大半年。
就在蘇釋依魯等人以為上當騙的時候,被挑選出去的人陸續回來。人回來了,還帶了不東西。僅半年功夫,原先干瘦烏黑的人都胖好幾圈,有了健壯的年人板,上的料子不算名貴,但跟一眾用牛皮羊皮制的部落之人相比,確實算得上富貴。
帶回來的還有鹽、茶、米糧、布匹、針線、調料……這些東西只有在商賈過來的時候才能買到。不僅大人白胖了,帶出去的孩子也長得壯實健康,有幾個甚至還會算數,懂關的文字,雅言也說得像模像樣……
要知道,這些孩子可都是奴隸之子啊!
奴隸的孩子,自然也是奴隸。
若站部落富戶孩子邊,看表面還真不好分清誰是主人之子,誰是奴隸之子。
孩之間的階級偏見沒有大人重。
沒兩天便有好些孩子圍繞著這些孩子。
聽后者講述這大半年的所見所聞。
有孩子問:【你見過康國國都嗎?】
回答:【沒見過,不過我聽人說過,國都雒的主道能讓十八輛雙駕馬車并行。我跟阿爹阿娘住的地方,最寬的道,也才六駕!】
孩子們不知六駕有多寬。
奴隸的孩子看了看簡陋貧窮的部落帳篷,抬手指了兩:【六駕啊,從這到這!】
【才這麼點兒?本沒咱們大。】
他們在外騎馬的時候可以到跑。
要多駕,就有多駕!
奴隸的孩子略帶輕蔑:【道是讓人和馬車走的,是帳篷和帳篷之間的距離。】
孩子的眼神太明顯,惹怒了來聽熱鬧的部落富戶之子,后者一個拳頭就揮過去,大罵道:【瞎了你的下賤狗眼,敢這般看我!】
事態升級,從單打獨斗到群毆。
這事若放在以前,奴隸之子敢反擊就會被活活打死,如今卻只是被責罰叱罵,留下了一命。父母戰戰兢兢向主人求饒,待聽到寬赦,后怕得落淚。他們的孩子表冰冷。
他們回來這一趟是為了探親,給留守家中的老人帶點兒東西改善改善,出了這事兒便不敢逗留,待了三天就急匆匆去康國。
生怕慢走一步,主人會反悔。
類似的事屢有發生。
沈棠想要的目的也達到了。
借這些青壯之口,康國在各部落的風評迅速扭轉。不用蘇釋依魯這邊怎麼樣,便有很多過不下去的青壯想到康國謀生路。蘇釋依魯對這局面略憂心,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
幕僚寬他:【沈梨狂傲自大,任由咱們的青壯關,待時機……】
康國終究會像以往無數國家一樣覆滅。
只要等它虛弱的時候,進康國境的青壯便會化刺向康國心臟的淬毒匕首!
姓沈的,在自掘墳墓。
元凰四年春,沈梨再次放寬限制,允許在康國境表現出、生活穩定的十烏青壯將老家留守的老人接過來一起生活。盡管這些人居住和活范圍有限制,未經各地署文書同意,不可擅自郡,但從目前的政策局勢來看,他們相信遲早會放開限制。
元凰五年,初夏。
以蘇釋依魯為首的十三個部落,一致同意依附沈棠的康國,反對勢力則被迫往十烏西境方向撤退。又一月,十烏改名烏州。
同月,沈棠率移王庭巡視十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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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妹作為國主也是可以被稱為殿下的,稱呼主上,主君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