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鋪上了整座庭院,風也靜止了,似乎都開始安靜地聽穆清葭講述。
“有一個小孩曾見過這世上最富麗堂皇的一切。因為至親的人就在那仙宮一樣的地方當差,所以見過最尊貴的人,知道最高的榮寵、潑天的富貴應該是什麼模樣。”
“那樣的金玉窩雖然不屬于,可卻也在其中躺過,在里面奔跑過。那真是像做夢一樣風的日子,可是卻不知道,原來太早就站得高了,未來要走的路就只會剩下無盡的下坡。”
“沒兩年,庇護著的那個尊貴的人倒了,仙宮也跟著消失了。的至親和所悉的一切都淹沒于一場大火。”
“那場火焚毀了對‘好’一詞的所有幻想,也焚毀了的未來。”
“從一個人人疼的孩子一夜之間了一只誰都想要踩一腳的臭蟲,開始習慣曾經連見都不曾見到過的那些痛苦……”
陸長洲說,他記得小的時候像個溫暖的小火爐,可是穆清葭自己都已經不記得了。總覺得,從的記憶初始起,就是極怕冷的。
記得那種侵骨髓的寒冷,仿佛經脈里頭流的不是,而是冰。
記得冷到極致的時候意識都會模糊,會將照到上的月當是一床被子;也記得很冷很冷的時候,人的痛覺是會麻木的,連腳指甲什麼時候翻掉了都不知道,看著腳指頭上青紫的,還會疑是從什麼地方沾來的泥土。
“那個時候總是挨打。”穆清葭緩緩地回憶著道,“因為什麼活都不會干,所以總是出錯。一出錯就要挨打挨罰,而一旦挨了罰,就連一碗餿掉的飯都吃不到了。”
陸長洲的眉頭皺著,眼里流出濃濃的心疼:“所以的舊傷,都是那個時候落下的,對嗎?”
“有些是的,有些也不是。”穆清葭回答,“因為在那個地獄一般的地方只待了一年,后來就被發配到了另外的地方。”
“在新的地方雖然也依舊要干活,干的是最累最辛苦的那些活,可是好歹再也沒有人會往死里打了。”
“新地方管事的人雖然很嚴厲,卻也很講理。因為去的時候還小,所以那位管事的人也會代別人多關照一些,沒讓到非分的刁難。”
“而且,在那里見到了這世上最耀眼的人。”
“那是的新主子,跟以前在仙宮里見到過的那些貴人都不一樣。仿佛明珠,清貴自矜,卻掩不住璀璨華。”
至今想到這里,穆清葭的神仍舊會驟然地和下來。
“第一次見到這位新主子,是在夏日的荷花池邊。那是個很熱的盛夏,在池子里打撈水草,因為太熱了就了會兒懶,將小船停進荷堆里,摘了一片荷葉頂在腦袋上瞇起了午覺。”
“可是起了風。風吹開了荷花與荷葉,漣漪又將的小船送了出去。不多一會兒,船頭就在石墩子上磕了一下。被驚醒了,意識還模糊的時候,頂在頭上遮的那片荷葉就被人拎走了。”
“睜開眼,見到了比正午的還要濃烈耀眼的一張臉。”
穆清葭至今還能清晰地回想起那一刻睜眼看到周瑾寒,對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從最初的詫異很快被遮掩下去,然后眉心一蹙,不愉席上來,最后又都劃歸為克制的冷漠。
那個時候不知道周瑾寒是誰,便只怔怔又警惕地坐了起來,盯了他許久,問他:“你是誰,一個人在這里做什麼?”
周瑾寒怕是也沒料到這世上竟有人自己被抓住了小辮子,卻還能大言不慚地去管別人的閑事。只是他那日穿得極為素凈,頭發也只用發帶束了一下,看起來確實不怎麼像個“主子”,所以穆清葭便問得很認真。
見他不回答,穆清葭又據他松垮的穿著和挽起的袖猜測:“你是想要來摘蓮蓬吃嗎?”
說:“可是這池子里的東西都是曜王殿下的,辛姑姑代過,殿下夏日喜歡剝蓮子吃清暑氣,所以這些蓮蓬都只能留給殿下一人用。你要是摘,定會被罰的。”
當對方仍舊不會與說話,卻沒想到他聞言卻往的小船里掃了一眼,反問說:“既然如此,你船里的蓮蓬又是怎麼來的?”
穆清葭一噎,氣鼓鼓回說:“我是撿的!”
可是從池塘子里撿了蓮蓬,聽起來實在是不像話。于是片刻后穆清葭又誠實道:“我一天都沒有吃東西了,太,所以才摘了一個蓮蓬吃。”
小心翼翼地問他:“你可以不要告訴別人嗎?”
周瑾寒又沒有回答,穆清葭卻只當他是答應了。
駛了小船出去,又摘來兩朵蓮蓬,往亭子里一扔就扔到了周瑾寒的腳邊。笑笑,得意地說:“這兩個送你吃,那我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說好了都不能說出去哦!”
看了看日頭,將小船重新駛池子中間:“我要繼續清理水草了,你趕吃完就走吧,別讓人看見了。”
荷葉重重聚攏起來,擋住了向亭子的視線。看到著天青服的年矮下了,卻不知他是不是撿起了那兩個蓮蓬。
那時候只后知后覺地慨:“這人長得可真好看……”
“后來再也沒有見過他,可是自那之后,管事的人卻忽然放開了令,說池子里的蓮蓬多,若是誰想要吃一個充充也是可以的,不算做盜府中財。而打撈水草的時候也多了一件蓑一頂斗笠,讓可以擋毒辣的日頭也可以擋刮風下雨。”
“直到那年的冬天,與同伴一起去后院蠟梅園里掃雪才又見到了那個人。那時才知道,原來當初被當做采蓮蓬的小賊的人,就是的新主子。”
“那天新主子好像心不好,一個人寂靜地籠著袖子站在雪地之中,雪沫子都灑滿了他的肩頭,人看著莫名覺得難過。”
“也是在那日第一次見識到,原來屬于新主子的生活從來不是荷花池邊剝蓮子消暑這樣安逸閑適,而是刀劍影噩夢一般如影隨形,不知何時就會見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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