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遲下意識地了肚子，心底泛起一說不出來的滋味。

說話間便來到了膳廳外，就見謝珺倚門而立，正翹首以盼。

崔遲扯起笑臉上前見禮，可他目如炬，一眼便看出端倪，只是并未道破，笑著拉他座。

“我這些時日飲食清淡，肯定合你的胃口。”他遞過食單道：“你來也不說一聲，我只能倉促加了幾個葷菜，看看怎麼樣？”

崔遲接過來，自言自語道：“釀魚、蔥醋、八仙盤、水煉犢，不錯，聽著都有胃口。”

生了半天氣，這會兒是真的了，看到菜名肚子便不由得咕咕。

謝珺愕然道：“你去盧家赴宴，空著肚子回來的？”

崔遲低下頭，訕訕道：“我提前走了。”

謝珺臉驟變，語氣也變得森冷起來，“就為了早點回去見崔遲那小崽子？”

崔遲喟然長嘆，以前親親熱熱地喚小名表字，如今說變臉就變臉。

但他既有意讓阿霽為難，自然不會替遮掩，低垂著臉輕輕點了點頭，火上澆油般加了一句：“我回來才知不在家，誰知道又去哪里游玩還是赴宴了。”

謝珺敏銳地捕捉到了話語中的委屈和酸楚，一下子直起了腰，這都能忍？

“什麼游玩？什麼赴宴？他出門竟不帶著你？”他強行著火氣，輕輕拍了拍崔遲的背道：“別怕，這種事就該說出來，你不說我們怎麼知道？”

“也不是不帶，”他轉著金約指，輕聲道：“他讓我在車里坐著等，自己跑去應酬，回來了還用那種地方學到的渾話消遣我。”

謝珺有些難以置信，以他對崔遲的了解，他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等禽不如的事。但同為男人，他也深知同類的道德底線有多低。

但他仍不愿相信這是真的，當初是他一門心思要就這段姻緣的，如果就這麼毀了，那他還有什麼臉去面對妻？

軍中魚龍混雜，雖然同為年行伍，但他經得起的考驗別人未必也行，難道崔遲真的是在滄州變壞了？

他越想越后怕，可仍是不甘心，這其中必定有誤會，就算阿霽是他的孩子，也不能單聽一面之詞。

人在氣頭上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的，何況他們還年，并不懂得珍惜眼前人。

“這種浪子無可救藥，”他鐵青著臉道：“和離吧，讓他滾出，你回家來住，孩子生出來后我們給你養。你若想再婚，等遇到合適的人我們就給你辦。你若覺得婚姻無趣，那麼今后想怎麼過就怎麼過，我們絕無二話。”

第六十三章

崔遲這下傻眼了, 要是真和離了，皇夫婦包括雍王一家都是阿霽的后路，而他大概只能步父親的后塵, 叛出崔家自立門戶了。

父親當年離開慶時，還有母親相伴, 他卻是孤家寡人一個，說不定孩子還得跟別人姓呢！

“沒到這個地步，”他忙抬起頭，急赤白臉地辯駁道：“姑丈您先別生氣, 他……他也沒那麼不堪。”

謝珺心下得意，面上卻不聲, 肅然道：“他都這樣了還不離嗎？”

“不、不是, 其實……有呢！”這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吧，發泄的時候是爽快了，可完了還得自己收拾爛攤子。

“這能有什麼？他都去那種地方了。”謝珺著太, 愁眉苦臉道。

崔遲有些詫異道：“您怎麼知道那種地方是哪種地方？”

謝珺啞口無言，一時竟被他給問住了。

崔遲忍著笑，發現自己學起阿霽的無理取鬧真是易如反掌。

謝珺尷尬地移開視線, 轉頭喚人催膳。

“我就是隨便發發牢，哪可能真就和離呀！”他低聲咕噥道：“這樁婚姻關系重大，又不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

謝珺神如常, 溫脈脈道：“我早就說過，你過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朝廷大事有你姑母持，不著你煩惱。這樁婚姻一開始還真就是你們倆的事, 我看上安徐, 和他的家世沒多大關系。我是看他年持重, 沉穩有擔當，極男子漢氣概。這種人哪怕是布出，將來也必會有一番作為。而且他格堅忍忠貞，絕非輕浮之輩。”

這話題轉得，崔遲有些應接不暇。

方才還那樣嫌棄，突然又夸得天花墜，讓他聽得飄飄然。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自己真的有那麼多優點？

當他猶疑著瞟謝珺時，謝珺給了他一個篤定的眼神。

“他暴躁的像只上躥下跳的猴子，哪里沉穩了？”他故意拿腔拿調，用阿霽的話反駁道。

謝珺忍俊不道：“你這什麼話？我們可沒見過他那樣。”

崔遲又道：“他野心，將來指不定做出什麼事。”

謝珺卻了他的頭，低聲音道：“男人有野心不是什麼壞事，你姑母私下和我說過，將來這天下有德者居之，安徐若能搶到手，算他有本事。”

崔遲只覺骨悚然，下意識便覺得自己是不是餡了，他是不是發覺自己不是阿霽所以拿話詐他？

謝珺看到他驚駭莫名的樣子，聲安道：“你心里明白就行，千萬不要說出來。大衛原本在二十多年前就分崩離析了，中興只是曇花一現，哪怕大羅金仙下凡，也改變不了江河日下的頹勢。我們窮盡一生，不過保一時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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