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舅舅不該同我說這些,”甫一開口,只覺滿苦,“王家從開國之初便經略揚州,實力遠比崔氏雄厚,我何德何能,可擔此大任?況且當年我姑丈為收復,曾率銳孤軍深,親手斬殺逆王,如今他的腹子被王家奉為主,豈會容我興風作浪?”
心底綺思旖念然無存,再抬頭時,忽覺黑云城,天昏地暗。
阿霽有些后悔方才的沖,卻也無比慶幸沒有挑明。
本以為崔遲是最討厭的男人,可如今看來,程小舅舅比他還可惡。
便在這時,園門外響起腳步聲,一名小婢行匆匆,稟報說崔郎來訪,主人請他們去中廳會面。
阿霽聽到崔遲的名字,不由想起那日的刻薄之言,當即大驚失,也顧不得方才的不快,懇求道:“我不想去,勞煩小舅舅替我遮掩一番。”
語畢即攜羅羅避往別院,后又輾轉躲到了松林中藥廬。
仆殷勤招待,又是煮茶又是獻果,阿霽意興闌珊,只呆坐在爐前烤火,連火星濺在上也未發覺。
羅羅連忙用茶湯澆滅,吩咐藥去前面取的備用。
“公主為何對崔小郎避如蛇蝎?”羅羅好奇道。
阿霽將臉埋在臂彎,有氣無力道:“我開罪過他,這會兒見面肯定要吵架。”
但此刻失魂落魄,實在無力與人起爭執。
可那崔遲睚眥必報,慣會惡語傷人,還是暫避鋒芒為上策。
又坐了會兒,正讓羅羅去打聽李霈何時走,卻聽到門外傳來說話聲。
羅羅起查看,見來人連忙行禮,“見過程相公、崔郎君!”
阿霽一驚坐起,局促不安地著他們。
程循微笑道:“方才阿軒說殿下不舒服,竟自己來此找藥嗎?”
阿霽滿面尷尬,瞟了眼崔遲,卻見他神頹喪,如行尸走,竟毫沒看到自己。
“崔阿兄這是怎麼了?”按捺住竊喜,佯作關切道。
程循攬著崔遲的肩,無奈道:“方才和阿羽說完話就這樣了,想必是什麼刺激了,我帶他過來扎兩針,開點舒順氣的藥,待會兒心竅一通就好了。”
阿霽恍然大悟,猜到他應該是被程月羽拒絕了。
又見他走路時右腳微跛,便有些良心發現,覺得落井下石看熱鬧有些不地道,遂起告辭:“舅公,那你們忙吧,我就不打擾了!”
**
回去的路上,阿霽和李霈同車。
李霈生于開明四年,即始元年。
長姐一出生便被封為令德公主,妹則被姑母欽封為令儀公主,只有夾在中間,只得了個縣主的名號。
許多人都替惋惜,但本人卻似乎并不在意。
的格有點像雍王,淡漠疏離清冷自矜,雖過了雙十年華,卻始終不愿婚,甚至揚言若再迫便出家做道士。
阿霽一直以為孤高自賞不染塵埃,直到今日看到和程月羽……
“你不對勁。”李霈瞟著熏紅的雙頰,納悶道:“該不是小舅舅對你做了什麼?”
阿霽目瞪口呆,心想著這是以小人之心毒君子之腹,忙搖頭道:“怎麼可能?是車里太悶了,我有點心慌。”
“那你去騎馬呀!”李霈指著外邊道。
阿霽養慣了,能舒服地坐車,為何要去手拿顛簸之苦?于是不想理,用披帛裹住了頭臉。
李霈忍俊不,攬懷,和悅道:“男歡是人之常,別不好意思。傻妹妹,跟我說說,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親了?抱了?還是了?”
山中高士般不染塵埃的二姐竟說出這般低俗的話,阿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掙扎著想逃離李霈的懷抱,臉頰突然蹭著一團綿,愣了一下,意識到那是什麼部位時,心差點迸出腔子。
“小舅舅不是那樣的人,”逃也似地掙開,一本正經道:“他才不會做出那般……不軌之舉……”
“什麼不軌?人則慕父母,知好則慕艾。②”李霈笑著打斷道:“你已經及笄了,又生得如此漂亮,他竟還那般拘禮,要麼是對你無意,要麼就是個呆子。”
阿霽被勾起傷心事,抱肩到了車壁一隅。
的手無意間到自己筍尖般的,了,好像有點輕微刺疼。
可是日間看倆互相,明明好舒愜的樣子,莫非是自己太小了?
瞟了眼李霈的,頓覺自慚形穢,咬了咬道:“別說了,我再也不喜歡小舅舅了。”
眼看李霈又要調侃,忙轉移話題,“我在藥廬見到崔遲,他像被打了一棒的落水狗,究竟怎麼回事呀?”
李霈‘噗嗤’笑了,長眉微挑,幸災樂禍道:“他去向阿羽求婚,被明確拒絕了。”
“為何這麼著急?”阿霽驚訝道。
“阿羽年后要去南,協助母親擴建學,歸期未定,他能不急嗎?”李霈一手扶額,神有些低落。
阿霽似有所悟,原來是離別在即,難怪樓上琴音忽做悲聲。
顯而易見,程云軒對無意,程月羽也對崔遲無心。
而李霈和程月羽同為子,想必世所難容,一時竟不知誰更可憐。
作者有話說:
①出自司馬相如《求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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