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外梨花杏花如雪, 紛紛揚揚地落滿長街。
木子碾過落花的青磚路,轱轆轆轉往東宮荷花池。池上小荷冒了尖角,滿池都是紅白, 樹流淌到水面上, 盛著粼粼的霞。
謝無恙在馬車里睡了許久, 方才被姜葵喊醒了,迷迷糊糊地被拉著走進偏殿。兩人匆匆換了一服,轉候在殿外一輛青幔白馬的車。
趕車的黑年揮起長鞭,趕著馬車沿一條蔽的小路而行, 前往煙火裊裊的長樂坊。
黃昏時分的長樂坊, 街鼓聲如水般起伏, 滿街都是來往的人流。
坊市街角的一座青幔鋪子里,打鐵的聲音響得咣咣鐺鐺,鑄鐵爐前濺起噼里啪啦的火星,熱風卷起屋檐下紗幔的一角, 出屋里一位靈巧的影。
鑄劍師白荇拎起錘子砸在面前的鑄刀石上, 兩截雪白的角挽起來, 在纖細的腰間扎了個利落的結, 一派生又活力的模樣。
“小白!”簾幔拉開,青絹箭的從鋪子前探頭進來。
“小滿,什麼風把你吹來啦?”白荇收了錘子, 抬起頭笑道, “柳先生也在?”
謝無恙站在姜葵后,松松挽著的手,微微笑著同白荇見禮, “小白大師, 好久不見。”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白荇眨眨眼睛, “小滿,你可是有家室的人,同柳先生手挽手,那皇太子的腦袋頂上豈不是綠油油的?”
謝無恙低頭悶笑了聲,姜葵轉拉了他進鋪子,對白荇笑道:“他是我的夫君。”
白荇瞪大了眼睛,“可你的夫君是……?”
“……!”震住了。
“小滿。”的聲線發,“扶我一下。”
姜葵茫然地看著,依著的話攙住的手,忽然發覺這位鑄劍大師腳了,“我想起我以前好像嘲笑過他考不上進士……”
“嘲笑皇太子是什麼罪。”喃喃道。
謝無恙偏過頭,笑得停不下來,被姜葵一把拉來站在白荇面前,“小白,你看看他哪里有半點皇太子的樣子?”
白荇捂著眼睛,從手指里看過去,“我聽說圣人的容貌看了會眼睛疼。”
“你都是在哪里聽來的市井流言?”姜葵嘆氣,“況且這也不是他自己的臉。”
“說起來,”揚起臉看向謝無恙,“某人說過他真正的模樣很難看,騙人的話可以讓我打一頓。”
謝無恙往后一仰,躲過了的一拳頭,然后低笑著彎讓敲了敲腦袋。
白荇瞪大眼睛看了一會兒,緩慢確認了被自己的好友摁著打的柳先生就是傳聞中的皇太子。面前的年輕人低眸微笑著,眉眼沾染著熱氣和煙火氣,分明舉手投足都含著清貴的氣度,偏偏卻一分架子也沒有。
雙手捂著頭發想了想,說話的底氣又大了起來,“說起來,那我也算是你們的半個紅娘了。”
“太、太子殿下……”卡了下,喊這個稱呼的時候差點閃了舌頭,“那你可要請我吃飯?”
“別他太子殿下。”姜葵笑道,“我聽著都不習慣。你還是他柳先生吧。”
“小白大師,”謝無恙接話道,“倒是你要請我們吃飯。我們來送端山公子的信了。”
姜葵從懷里出一個小木盒,塞到白荇的手中,“我長兄托我帶給你的。”
木盒是用青絹包裹的,系了一雪白绦帶,在上方打了一個細致又文雅的結。幾乎可以想象出來,打結的人有一雙修長的手,筋骨分明的手指仔細地捻過的绦帶。
白荇一言不發,咬著下,低頭接過包裹,走到鋪子深的柜臺后,解開包裹取出里面的東西,看了好一會兒。靜了一下,坐在一張木椅上抱著雙膝,把臉深深埋進長發里。
這位咋咋呼呼的難得有這樣安靜的時刻。的眼眸低垂,長長的睫羽掩著緒,小巧的鼻尖泛紅,接著白皙的雙頰也紅了。低著頭,慢慢地笑了笑。
良久,收起了包裹,轉從柜臺出來,問:“你們來找我,還有別的事吧?”
姜葵眨眨眼睛,“我長兄和你……”
話未說完,被一只手捂住了口。溫涼的掌心按在的上,堵住了接下來的話。
后的人一手摁著把塞進自己的懷里,一手在袖底下了下的指尖。仰頭了他一眼,看見他輕輕地搖頭。低哼一聲,不再追問了。
謝無恙松了手,了的頭發,再對白荇行禮道:“確有一件要事,請小白大師相助。”
“先生請講。”白荇點頭。
“我們在查江湖上那位‘白頭老翁’的份。”謝無恙低聲道,“這里來往的江湖人士多,不知你可否設法放出一個消息?”
白荇想了想,“你們是要……引蛇出?”
謝無恙頷首,“我們懷疑此人是宮廷中人。月末將有春狩,我們想借此查人。”
“明白。”白荇點點頭,“散布消息這種事,對我來說不難。”
轉拉了鋪子外的青幔,用一塊木板掛出“今日打烊”幾個字,然后請姜葵和謝無恙在鋪子里坐下用茶,共同商議有關白頭老翁之事。
夜深時分,窗外下了點雨,春雨滴答落在屋檐上。謝無恙捧著茶坐在桌邊,聽著雨聲,漸漸有些困倦。姜葵看了他一眼,拉著他站起來,與白荇在門口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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