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葵扶著他坐在一張案前,以一犀簪為他綰起發,再為他戴上沉重的九玉冠。向鏡中,他倚在的懷里,依然沉睡,一張骨相清絕的臉,眉眼間帶著許多的年氣。
世人眼中的皇太子是一位小圣人,溫文恭儉,寬和民,仁德賢良。
可是認識的謝無恙,他喜歡喝茶、看戲、畫臉譜、寫話本子、吃甜食,害怕丟人、得要命,還不就害。
他還未及弱冠。
可是要把天下的重量,都擔在他的肩上。
“謝康。”搖了搖他,“該醒了。”
他在睡夢里聽見的聲音,從昏沉之中掙扎著醒過來。
“馬車候在殿外了。”低聲道,“伯先生在等你。”
“好。”他起,在鏡中見端正的發髻,怔了下,“是你為我簪發的麼?”
“嗯。”撇過臉,“以前沒有為你簪好。后來趁你昏睡的那段日子,拿你練手了很多次。”
悶聲道:“好不容易學會了這一種簪法。”
他低眸笑了一下,“多謝夫人。”
旋即,他彎,輕輕在的額頭上落了一吻,“等我回來。”
他披而起,轉推門。殿外候著皇太子金輅,兩側是東宮左右衛與執傘扇侍臣,一旁站著冷厲嚴肅的太子太師凌聃,一袍在風中獵獵如鷹。
是夜,皇太子乘金輅出宮,前往太極宮面前天子,連夜請用兵淮西。
敬德九年春,帝銳意取淮西。
平淮西之役,自此而始。
-
深夜,宮城北一偏殿,侍監余照恩抱袖而立。
“啪”的一聲,三皇子謝寬將掌心一枚銅錢拍在桌上,冷笑,“他們的作比我們快,父皇決意平淮西,我們來不及破壞用兵。”
“事已至此,我傳書到淮州,令人早做準備。”余公公沉聲道,“倒也不必過于擔憂。大可厚賂諸軍監軍,令之擁軍眾屯境上,等到閉壁經年,無寸尺功,圣上自然會罷兵。”
“明白。”謝寬點頭,又拋起了銅錢,“另有一事……余公公可還記得那位中間人‘柳先生’?”
“當然記得。”余公公冷冷道,“政事繁忙,等我出手來,必設法殺此人。”
謝寬低低笑了,“怕是人呢。”
“怎麼?”
“皇太子私訪淮西是奉旨,我們當時并不知道此事。”謝寬玩著銅錢,“然而很巧的是,我的人在城郊糧倉遇見了柳先生,此后區區一日,皇太子出現在了淮州府。”
余公公抬起頭。
“你說……”謝寬懶洋洋地展雙臂,“這位江湖聞名的中間人,會不會就是我敬的皇兄呢?”
-
清晨的天淺淡,落在西廂殿書房。
窗前的伏案批閱積累多日的文簿卷宗,徹夜未眠,此時從案前抬頭,聽見了殿外車馬的聲音。
擱了筆,匆忙前往宮門,去接馬車里的人。
謝無恙穿絳紗袍,外披狐白裘,捧一個銀葉手爐,從馬車里緩緩走下。他微微笑著,與圍在邊的幾位員行禮道別,而后輕輕挽著姜葵的手,往偏殿里行去。
殿門一合,他低咳一聲,近乎跌倒在的懷里,被用力地抱住。
“有一些好消息……也有不太好的消息。”他靠在的肩頭,微微息著說。
扶著他倚坐在榻上,轉端了一碗湯藥,慢慢地喂到他的口中。他低咳了幾聲,一邊喝藥,一邊說道:“父皇下定決心對淮西用兵……你的父兄要從封州回來了。”
“但是……”他閉了閉眼睛,“他們回來后,就要出征了。”
“白陵姜氏世代名將,為天子征伐乃是功名。”搖了搖頭,“你不必為此自責。”
“另有一事,你聽見會高興。”他又說,“你長兄仕了。”
端著藥碗的手了下,聽見他慢慢解釋道:“此事是如珩與皇姑母共同安排的。我們離開長安后不久,一場宮宴上,你長兄奏了一支古樂,聲調高曠,滿座容。”
“我可以想象。”低頭笑了一下,“然后呢?”
看見高興起來,他也笑了一下,像說書人那樣,慢悠悠地講道,“天子奇之,問他是何方人士。他說……”
頓了下,他想象著當時的模樣,“草民白姓,表字端山,白陵人氏。”
“天子先問他音律,再問他詞學,又略考他經史。”他笑著,“最后賜了他崇文館校書郎。”
“那也是很好的。”點頭。
他想了想,“雖然不是很大的,但是一步步往上走,有朝一日也許能拜相呢。”
他歪頭看,“你高興麼?”
“嗯!”用力點頭,又抱了抱他,“你說了好多話了,快點睡覺吧……你一夜沒休息了。”
“最后一件要之事。”
他的聲音因為疲倦而低下去,呼吸里攜著些許的息,“下月春狩……我們借此機會查出白頭老翁究竟是何人。”
“你認為不是余公公麼?”凝神思忖著。
“我認為不是。”他低聲說,“我想了很久了……”
他的眸微冷,“怕是意料之外的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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