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無聲地笑了一下,低頭看著微紅的雙頰。等到漸漸睡了,他攏了攏袖袍,探取筆蘸墨,在書案前專心回復著一封又一封長信。
沙沙的紙頁作響,畢剝的炭火作響,化作一個漫長的午后。
許久后,偏殿的門吱吱呀呀推開,一名白小廝在竹屏風后長拜。
“殿下。”十一低聲稟報,“有消息了。”
“小聲點。”殿里的人并不回頭,“睡著了。”
“那名刺客抓到了。”
十一抱拳道,“他攜一箱銀兩從水路出逃,被一小隊羽林軍逮住。此時人關在兵部,人證證俱在。”
“如珩知道了嗎?”
“方才已經派人通知親王殿下了。”
“好。”殿里的人落下一筆,“你準備一下,稍后去一趟溫親王府。”
屏風后的十一正退下,忽而又聽見殿里的人低聲音問:“十一,察覺什麼了嗎?”
……十一后退的腳步一剎。
“我睡著的日子里,發生過什麼嗎?”殿里的人似是喃喃自語,“……怎麼會突然對我這樣好?”
“大約是殿下傷重,江俠心疼病人。”十一的聲線冷靜。
“也是。”殿里的人低聲笑了一下,“心腸太好了。”
他復又嘆息,“對我越好……我越難過。”
“我又怕我走了以后……會難過。”
“殿下……”十一低聲開口,卻不知道說什麼。
“沒事,不必回答。大約是我太累了。”殿里的人笑了一聲,“你下去吧。”
偏殿的門吱吱呀呀關上了。殿里的人靜了一會兒,復又取了一張信紙,鋪展在書案上,以一方白玉鎮紙在紙角。
他低低咳嗽了一陣,再次攏袖抬腕提筆,繼續回復一封長信。
黃昏時分,一抹霞如水流瀉進殿里,從彌漫的霧氣里穿行而過,照得滿地影搖曳燦爛。
殿里的人仍在回信。懷里的聽見輕微的咳嗽聲,朦朦朧朧睜開眼睛。仰起頭,看見他正斂眸沉思著什麼,眉心微蹙起來,一手提筆落字,一手輕輕扶著。
“吵醒你了麼?”他低頭看。
“沒有。”搖頭,“晚膳好了嗎?”
“應當好了。”他頷首,“你要在這里用膳嗎?我差人送進來。”
“我去喊,你坐著。”在他的懷里,打著呵欠了個懶腰,“你也一起吃吧。你看起來好累了。”
“還好。”他邊說著,忍不住跟著打了個呵欠。
笑了起來:“我真想塞給你一面鏡子,你照一照現在這副樣子。”
“什麼樣子?”他又輕輕打了個呵欠。
“困得迷迷糊糊的。”坐起,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等下用完晚膳,許你再忙一個時辰,然后就去睡覺吧。今晚回寢殿睡,別睡地板上啦。”
“我稍后要去見如珩。”他的聲音含倦,“刺客的消息出來了,有事同他商議。”
搖了搖頭,湊近他,嚴肅道:“夜里不許出門。明日再去吧,我同你一道。”
“……好吧。”他想了一下,“明日清晨去。”
“我會醒你。”點頭。
他支起腦袋,在書案前又寫了一會兒信。很快晚膳就送了進來,熱騰騰的湯飯放在木托盤里,旁邊居然還有一份凍花糕。
“飯后準你吃一口。”朝他揚起臉。
“你會做這個?”他的聲音茫然。
“嗯哼。”得意地挑起眉,“如珩教了我,他說你從小吃這個。”
“你也會他的表字了啊,”他笑了一聲,“如珩當真是沒有皇叔的架子。”
“跟著你的。”答道,“你是我夫君嘛。”
歪著頭看他,飛快地、試探著、喊了他:“夫君。”
他又嚇了一跳。
“我寧愿你連名帶姓地我。”他小聲說,“你突然喊我夫君,聽起來好可怕……像我做錯了什麼一樣。”
“謝康,”惱火地打斷他,“用膳。”
“嗯。”他笑了一下,“這樣我習慣一點。”
暖融融的宮室里,燈火流連在四壁之間。兩個人面對著面用晚膳,一個人喝粥,一個人吃飯。
食案前的夾了一筷子凍花糕喂到對面那人的口中,有些張地看著他咽下去。
“還可以。”他的語氣懇切,“但沒有我做得好吃。”
“啊。”他說。
餡了。
“果然每天晚上的凍花糕是你做的。”哼了一下,“你其實是自己想吃吧?”
他小聲咳嗽起來,避開了這個話題。
晚膳后,他又在書案前回信。搬來一張書案,坐在他邊,批閱今日的文簿賬冊。兩個人肩并肩坐在一起,各自忙碌著各自的事,殿許久只有炭火畢剝的聲音。
直到夜深濃,繁星起落。他的咳嗽漸漸加重了,悶不做聲地起收走了他手里的筆,推著他去往寢殿里歇息。
他十分困倦,半閉著眼睛任推著走,走進了燈火搖曳的宮殿深。
一盞琉璃燈掛在頭頂,燭火流轉在曖帷幔之間,出一團微暖的影。
他停在燈下,忽然一愣……床邊的小榻被挪走了,面前只剩下一張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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