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請當他不在了吧。”他低聲說,“此后世間再無姜端山這個人了。”
-
大雨如注。
打鐵鋪子里,白荇睡不著覺,坐在窗邊著傾瀉的雨。
銀亮的雨線從屋檐上瀉落,在窗邊濺起無數珍珠般的水花,重重砸在地面上濺開星星點點的碎。
織的風雨聲中,忽然聽到叩門聲。
那個叩門聲溫文有禮,低低地一聲接一聲響起,在雨水聲里遙遠模糊。
點了一盞燈,小跑著出去開門。
“吱呀”一聲,抬頭看見了門口的人。
他沒有撐傘,安靜地站立在雨里,額發低垂遮住了眼睛,氣度依舊儒雅溫潤。一布被打得,顯出清癯削瘦的形,滿的腥氣,以及目驚心的傷痕。
“……端山公子?”
“……小白姑娘。”
他的聲音沙啞。
第66章 急著
◎見你。◎
清晨朦朧有霧, 雨水滴答在瓦礫之間。
一段敲門聲驚醒了姜葵。在淡淡的茶香里抬起頭,邊的人仍在沉睡著。
昨夜輾轉難以眠,在這間屋里悶喝了半宿茶, 不知不覺間囫圇枕在邊人的肩頭上睡了。醒時發覺自己蓋著一件大氅, 邊的人抱臂倚坐在窗下, 輕闔著眼睛,微微側過臉,額角抵在墻邊書架上,膝間散落了一卷書。
“小滿。”白荇的聲音低低在門外響起。
“我在。”姜葵低聲說。
站起來, 把大氅蓋在沉睡之人的上, 推門而出。
門口的姑娘低垂著頭, 一張白皙秀凈的小臉上沾著雨,長發半遮住神。
“……我見到端山公子了。”低語,“他說,我們不用劫法場了。”
姜葵閉上眼睛, “原來這些天……祝子安一直在等的是他的消息。”
輕輕說:“……我長兄離開大理寺獄以后, 是去了長公主府吧?……倘若他勸了長公主助將軍府, 我們就不用劫法場了。”
“……端山公子他不敢見你。”白荇低著頭, “他請你們權當他不在了。……他得以離開大理寺獄,是借畏罪自裁的理由假死,托相識之人裹尸送出去的。”
抿著, “他說……他雖茍活, 卻已是死人了。一污名,再不能洗去。”
“其它的事,他不讓我說。”白荇的聲線發, “他托我帶話, 請你們忘了他吧。”
姜葵在袖袍下攥了拳, 指甲抵得掌心發疼,“……好。”
“那我走了。”白荇說,嗓音沙啞。
小的背影在雨霧中遠去了。沒有撐傘,任憑滴答雨水淋在上,沿著角滾落下去,在地面上濺起破碎的水。
姜葵在門口靜立,仰一抹青灰的天穹。朦朧雨霧中,天斜落于云間,又被氤氳的水汽掩埋。
屋里有簌簌的袍聲,進而是一道輕緩的腳步聲。有人站在的后,良久低低地說:“……抱歉。”
“不怪你。”輕聲說,“你沒做錯什麼。”
“舵主!”一名丐幫中人疾步進了院里,朝姜葵抱拳道,“有消息傳來,寅時三刻左右,榜上張了改判的新告文!”
“你說。”
“死刑赦免,改判流放……封州。”
……流放三千里。
姜葵的肩頭輕,背后的人扶住了。
“其實這是好事。”的嗓音微啞,“明明都活下來了……可是為什麼我高興不起來呢?”
“一定會好的。”他輕聲說,“一切都會回來的。”
那一日黃昏,冷日微煙,暮秋聲。
灞上水寒。姜葵一素,西出長安,前往灞亭折柳送別故人。
灞水起于鐘南山,而流渭水,水面寬及三頃,流水淌過白沙,曲折而行。水上搭一座木橋,橋邊架一座木亭,亭邊有一棵枯柳靜立在雨中。
長風凜冽。姜葵立于亭邊折柳,謝無恙坐于亭上彈琴。他彈的是一支“關三疊”,曲音哀切如訴,曲調凄壯至極,尾音三次斷在微涼的晚風里。
他們的后不遠,一架鸞玉輅停在樹后,玉輅上的人一華服,目送著灞橋上遠去的人影,低低問玉輅邊的青年:“端山,你不去送送他們麼?”
青年一襲布,輕輕搖頭。
“不了。”他輕聲說,“早已道過別了。”
他靜立片刻,抬手吹起一支玉笛。笛聲如咽,合著如訴的琴音,穿暮靄沉沉的水面,在灞上遙遙地傳出去很遠。
姜葵猛然回頭,吹笛的人藏在樹后,掩去了形。
笛聲里,灞橋上的離人消失在樹影之間,只余北風獵獵吹枝葉。
車轔轔,馬蕭蕭,此去三千里。
-
冬至前一日驟雨,氣溫陡然下降,長安進一年中最冷的時節。
冬至南郊祭天儀式后,皇太子攜太子妃回到東宮,乘輅轉往含元殿參加宮宴。
丹門五百步遠,含元殿坐落于龍首原最高。殿前有青石欄桿,百尺玉階,花磚臺面。長長的臺階狀如龍蛇之尾,長曳而下,兩側是文武百與殿前金吾衛,纓佩序立,莊嚴壯麗。
謝無恙卸去一袞冕,換上絳紗袍與白玉冠,肩披一件華貴貂裘,手捧一個銀葉小暖爐,站在殿與群臣微笑寒暄。姜葵穿間曳地長,外罩翻領絨披襖,陪在他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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