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方君子,因何來到?”姜葵聲說,極力表現自己的弱多病。
沒有人愿意娶一個病秧子,這是相看多年的經驗。
“多謝好茶相奉。”屏風后的人輕啟茶杯,呷了一小口,而后道,“本是長安君子,路過此。聞君高語,故來相投。”
這些都是套話,但是他的聲音聽,連套話說出來都似乎真有欽慕之意。姜葵抬了一分眼瞼,看見屏風后那個人寬袍廣袖,如坐云端。拿不準他的心思。
決定來個狠招。
“既是高門君子……”
說著,猛地掐了自己一把,眼泛淚,還劇烈地咳嗽起來。
為了嚇退這位太子,咳得那麼厲害,簡直像患頑疾、命不久矣的樣子。大概沒有人愿意剛新婚就喪婦吧?
出乎的意料……屏風后的人,跟著一起咳嗽了起來。
他咳得甚至更厲害,手中的茶杯一陣搖晃,瓷撞的叮叮咣咣蓋過了風吹珠簾的瑯瑯之音。忍不住再抬了一分眼瞼,屏風后的那位公子以大袖掩住了形,看不清。
這是什麼意思?悄悄翻了個白眼。比賽誰咳得更久?
止住了咳嗽,對面也止住了。
所以還真是比賽咳嗽?
棋逢對手了。
“既是高門君子,”在心里嘆了口氣,默默地把套話說完,“不知來意,有何所求?”
片刻之后,屏風后的人一振長衫,站了起來,面對躬行禮。
“窈窕淑,君子好逑。”
水聲潺潺,年輕公子的聲音溫潤如玉。
這一句不是套話。
完了完了,姜葵在心中反復撞墻,他為什麼會看上自己?難道因為這位太子是個病秧子,跟同病相憐了?
對面船上的白小廝端著一滿盤錦盒走下來,小青接過,捧到了姜葵面前。
“一點薄禮,以謝清茶。”屏風后的人說。
姜葵抬腕,逐一打開木盤上的錦盒。
第一個盒子里是一尊裝點著金珠牙翠的訶羅小像,用黃的蜂蠟,彩裝的雕木欄座上,小小的和尚憨憨可。
第二個盒子里是一朵被湖水浸了的并蓮。
第三個盒子里是一只黃銅鑄的鳧雁,彩畫金縷,民間稱為“水上浮”,是小孩子買來飄在水上玩的。
剩下的四五六七八九個盒子里,滿滿的都是不同種類的果食、花瓜、餞、糖脯。
開著開著,的睫忍不住彎了起來:喜歡這些七八糟的小玩意。
屏風后的人隔著珠簾,俏亮晶晶的眼睛含笑,像漫天的星斗倏忽間全都亮了。
這些并不是什麼奇珍異寶,而是七夕節時南北長街上那些彩幕帳子里都在賣的。
難道堂堂東宮太子跑去坊市里給買禮了?
姜葵穩了一穩神,決心不能因為這麼一點賄賂而犧牲了自己的婚姻大事。
“小青,取我那個盒子送過去。”祭出絕招。
小青再次從船艙里走出來,捧了一個漆木盒子。把盒子遞到對面船上的小廝手里,行了個禮,又退回到自家小姐的后。了一點汗,有些心疼這位被小姐祭出絕招的公子。
“這是卜巧盒,請公子過完七夕夜后親自打開。”姜葵朝著對面的人優雅地頷首,眼珠子里卻悄悄地閃過一狡詐的,“一份回禮,不勝謝意。”
卜巧盒里通常都放著閨閣小姐封的蜘蛛。七夕夜后,打開盒子,結的蛛網之象征著子的織工之巧。贈給心上人卜巧盒,意思是向對方表現自己的賢淑良徳。
但是姜葵送的卜巧盒里放的并非蜘蛛……而是某種可怖的昆蟲。
-
翌日清晨,姜葵睡了一個飽足的覺,懶懶地裹上一件合小褂,去堂里拜見父親。打了個哈欠,一顆眼淚嵌在長長的睫上,在里微微閃爍,像一粒小星。
“小滿啊,昨日的相看如何呀?”父親坐在堂上,微笑著問。
“不太行,”抓了抓頭發,把它們撥到腦后,然后乖巧地坐在離父親最近的一把楠木大椅上,神憨又可,“那位公子病懨懨的,兒可不太想嫁給病秧子。”
倒是忘記了,自己裝出來的這副子骨也不大好。
“我家小滿也自弱多病,怎麼還嫌棄起別人了?”父親笑出聲,語氣里盡是寵溺,“那位是東宮太子殿下,也算是良人。等以后老父不在了,若是你的三個哥哥又家了,你一個姑娘家,可怎麼辦?為父還是要盡快為你覓得夫婿才好。”
“兒就想在將軍府里呆一輩子。”姜葵托著腮說。
“你還小,哪里懂得一輩子的事?”父親失笑,“不過說來也奇怪,為父替你張羅著與各家公子相看的這些年,往往有奇事發生。那位公子相看時落了水,趙公子次日變得瘋瘋癲癲,程公子一月后失足跌落了馬,李公子更是公開宣布從此以后不娶姜氏……”
姜葵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這些事倒也不全是做的,有的或許真是湊巧。
父親捋了捋胡須,深思道:“莫非老天不愿意我家小滿嫁人,應著你的心愿讓你留在將軍府里?”
一只紅雀兒在窗沿上了起來,啼鳴聲悅耳,像是報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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