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陷短暫的沉默，馮庚對虎符這種象征著軍權的東西充滿了向往。

那可是被朝廷收編的軍隊才有的東西。

能明正大地殺敵，是他一直以來的心願。

方才這年輕人說，能實現他的心願，他能有什麽辦法？

馮庚收回視線，坐到沈念對麵，“你是代縣兵營的人，想必外麵那五十人，也是你的部下吧。”

沈念眉梢微揚，“將軍說錯了，沈某是隻前來的。”

他撒起謊來臉不紅心不跳，看上去極其誠懇。

“哦？”馮庚淡淡道，“那沈公子膽子可不小，也不怕在我這裏丟了命？”

“我說過。”沈念勾淺笑，“我既然能進來，就有辦法出去，將軍若想殺我，就不會等到這個時候還沒人。”

二人各懷心思，暗中索著對方的底細。

馮庚把虎符往沈念的手邊推去，“沈公子還是回去吧，我馮庚不願跟楊策共事。”

沈念把虎符收回來，“我來，不是奉楊參知的意思，勸將軍為代縣的兵，雁門關告急，將軍可知此事？”

馮庚端茶的作一滯，“你說的可是真的？”

“關乎國門之事，沈某豈敢妄自言？”沈念抬起右手，手肘搭在桌麵上，“軍報已經傳到代縣，若是邊關的兵撐不住，勢必會向楊參知借兵，屆時城中空虛，馮將軍想拿下代縣，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馮庚眼皮輕掀，嗤笑一聲，“我以為你吃著大的軍餉，著百姓的恩惠，應當知道何為忠誠，你現在與我說這些話，不是策劃謀反是什麽？你與我，又有何區別？”

沈念不怒反笑，“馮將軍言重了，我隻是為你分析最有利的局勢罷了，可是匈奴一旦打進來，即便馮將軍拿下代縣，又能擋得住匈奴的鐵騎多久？”

馮庚掩在袖下的手驟然一。

匈奴人的兇狠，那是超乎想象的，他們都是草原上茹飲的惡狼，而他即便手握近八萬的叛軍，也本不是他們的對手。

馮庚此時也開始意識到，先把匈奴人打退，才是至關重要的事。

可是他雖有報國的一腔熱，帶兵去了雁門關，誰又會買他的賬呢？他的兵雖不是銳，卻也是活生生的人啊。

沈念見他陷沉思，也沒有繼續開口打擾。

半盞茶後，馮庚抬眸看向沈念，“你今天來，是想讓我出兵雁門關吧？若我出兵，能得什麽好？”

沈念攫住他的視線，字字清晰：“沒有什麽好，但會讓你無愧於你的良心。”

“與其放下段去昭親王部下，不如讓百姓把你高高舉起。”沈念又道，“這兩種方法，馮將軍以為，哪個更讓你心呢？”

馮庚心中微沉，“你怎麽知道我想去昭親王麾下？”

沈念莞爾道：“昭親王的部隊，是唯一能和裴訣的幽州軍一決高下的兵，裴訣鎮守幽州，那都尚未平，你覺得他會有多餘的心思和你談判？昭親王北上，從代州借道，是你唯一的機會，可現在雁門關戰事吃，昭親王確實可以收攬你的兵，可是麵對匈奴人時，你覺得他會讓自己的兵去送死，還是讓你的兵？這一點，馮將軍應當比任何人清楚。”

沈念已經把局勢分析得很清楚。

其一，昭親王可以招攬馮庚，但一定會讓他們去當墊腳石，屆時軍功還是昭親王的，馮庚隻會落得一個為他人做嫁的笑話，甚至還要賠進數萬人的命。

其二，即便馮庚拿下代縣，也絕對掌控不了多久，就算匈奴人被擊退，昭親王也絕對不會放過他。

這番細細想來，馮庚唯一的辦法便是主去打匈奴人，但是得瞧準時機。

他繼而又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覺得等雁門關戰事更張，我再帶兵過去，是嗎？”

“雪中送炭。”沈念頷首，“這種恩，想必無人敢在你後詬病。”

馮庚長呼一口氣，看著沈念的眼神也溫和了幾分：“你為何要幫我？你我本是敵人。”

沈念低笑道：“不為其他，隻是不願讓中原陷戰火，等擊退了匈奴，你我再在戰場相見，也不晚。”

他站起，拱手作揖，“還請馮將軍切莫告知別人沈某來過，與你說的這些，千萬不可泄，馮將軍有報國心，不代表麾下同樣如此，防人之心不可無，馮將軍還需小心，畢竟手握八萬大軍，不是個小數目。”

他話中有話，馮庚聽得出來。

誰都想當手握權力的人，倘若讓別人知道他想與昭親王談判，可能活不到昭親王抵達代州的那一天，麒麟山上的人都會殺了他，代替他的位置。

馮庚站起，“我知道，隻不過，閣下可否留下名字？也好讓我心中有個底。”

“沈念。”

馮庚抱拳，“沈兄弟，希能在雁門關看到你。”

“沈某也期待看到馮將軍。”沈念同樣抱拳，“沈某這就走了，將軍保重。”

隻見他走到窗邊，子如鴻般躍出去，落地時一點聲音都沒有。

馮庚唏噓：“真漂亮的輕功啊。”

後院，沈念在馬廄前找到陶仲，匆匆代道：“我的話已傳達，你們繼續守在此地，盯著馮庚的人會不會叛變。”

陶仲無聲地點頭。

沈念往四周看了一圈，趁著人，連夜下山。

到得駐守山下的隊伍中，他上的裳已被汗水打。

“沈公子，怎麽樣？”有士兵圍上來，滿臉關切地詢問，“陶大哥他們在上麵，可安全？”

沈念把外衫下來，讓冷風吹幹他裏的汗，拍了拍那人的肩，“出兵在外，不管發生什麽事，都得無條件相信你的戰友。”

那人撓撓後腦，麵赫，“我隻是擔心罷了，畢竟我們跟著陶大哥共事這麽久，還沒離開過他的邊，即便是殺敵，也很快會匯合。”

“放心，他們不會有事。”沈念安道，“即便你們信不過我，也得信陶大哥。”

一行人在山腳下流戒備，沒有生火，扛著深秋的冷風。

裴雍看見沈念在穿外衫，故意揶揄道：“沈副將，令夫人可為你添了寒？這大冷天的，當心凍著涼了。”

“就是就是，我今日看見沈夫人看沈公子的眼神，可是萬分依依不舍呀。”

“哎，我啥時候才能討個媳婦啊？別說給我添寒，我給添也啊。”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做夢！”

沈念聽著那些話，鬧了個大紅臉，“來，隔那麽遠，你看得清個甚？”

他朝著裴雍瞇起雙眼，裴雍忙閉了，生怕又挨拳頭。

男人聚在一起聊的東西，無非就是權力和人。

沈念不願和他們提起薑雲笙，便獨自一人走到山下的河道邊去洗臉。

他蹲在草地上，掬了一捧河水，往代縣的方向眺。

這個時候，薑雲笙應該睡下了吧？

不知一人在參知府，可習慣得了？

想著想著，沈念低聲笑起來。

這才離開多久，就這般掛念，沒有習慣的人，應當是他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