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意外，這姑娘……倒是有些不同。

男子反應也快，倏地雙手抱，將還沒焐熱的銀子死死護著，梗著脖子不承認，“說什麽胡話呢！我可同你說啊，這是你我願的買賣，你莫要看了藥方之後又說我的藥方有問題想要將銀子拿回去啊！小姑娘家家的，可不能如此行事！”說完，又張兮兮地低頭看了眼放銀子的地方，了襟，戒備地如臨大敵。

朝這邊看來的客人更多了。

一時間頭接耳、指指點點，互相打聽著到底是怎麽一回事，連臺上說書先生的故事都變得乏味無趣起來了。

男子見狀，一手護一手指著沈歆，陡然控訴道，“我就是瞧著你年紀小看起來老實，才同你做這買賣，不然如此珍貴的治療疫病的藥方，我賣給誰不能賣，偏要這碎銀幾兩賤賣給你？你倒好，看了方子，記心裏頭了，如今說我方子有問題，要將銀子拿回去！這心眼怎麽這麽壞？”

子秋倏地站起，“碎銀幾兩？你那是碎銀幾兩嗎？你一張破藥方子，整整要了咱們姑娘十兩銀子！”

眾人齊齊倒一口涼氣，端起手中茶杯喝了口茶，穩了穩神，繼續看戲。

果然，那男子也不曾輸了半分氣勢，一把拖過一旁凳子，一抬腳，穩穩上，才道，“什麽破藥方子，那是醫院流出來的方！如今疫病當前，多人想要這張方子？大家夥兒你們說說看，這樣一張方子，你們不想要？啊？你們捫心自問，真到了那個時候，就是傾家產都得買吧？”

沉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聲，卻又暗自點頭——怕死是天。

在座這些人，倘若要他們此刻拿出十兩銀子買一張還未見過的藥方，大抵都是不會願意的，畢竟，疫病似乎還很遙遠，遠沒有到需要傾家產買一張藥方的地步，何況，萬一……是假的呢？

可是此刻，有人買了，就好像被人捷足先登了似的，心裏頭便多會有些不大暢快。於是，看向沈歆這邊的眼神，大多帶了點並不友善的意味。

沈歆沒注意到，隻舉著手中那張不知道什麽年代的藥方，泛黃的紙張，潦草的字跡，百出。嗤笑，目銳利看向對麵，質問，“既是醫院流出來的東西，總能追溯源，自然能夠辨其真偽。你方才說，你家小舅子在醫院當差，那你說說看，你那小舅子姓甚名誰？若是旁的，本姑娘不敢打包票，唯獨這醫院，本姑娘得很！”

說，其實也不大，也就是和陳太醫見過幾麵，打了個招呼的。隻對付眼前這種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人，沈姑娘自覺已經綽綽有餘。是以，這個“”字，說得格外斬釘截鐵。

對方一怔，看向沈歆的眼神已經變了，審視揣測之餘，卻仍護著前藏銀子的地方，兀自逞強著，“嗬！你以為你是誰，難不你是醫院院首的閨？醫院那麽多不外流的藥方子，就算是院首他老人家也不敢拍著脯說那裏頭的方子他都記得、他都見過，你一小丫頭片子在此大放厥詞，也不害臊！”

有眼尖的婦人，皺著眉頭打量沈歆，片刻之後仍有些不確定，問邊友人，“我之前便覺得這姑娘有些眼，隻想不起來何見著過，莫不是真的是醫院大人們的某個家眷？”若是如此的話，這姑娘可比什麽藥方子值錢多了，這個時候拉攏一下總是沒壞的。

“你這麽一說……”對方也覺得眼，半晌，恍然大悟，“這不是許四娘家的閨嗎？遠遠見著過幾回，你不說我都還沒認出來呢！”

婦人一愣，“許四娘家的？就、就那個仵作的兒？”

“是，那眉眼，同許四娘幾分相像，應該沒錯了。聽說和那個姬無鹽甚篤，坐對麵那個應該就是姬無鹽……聽說也不怎麽好相。”

聲音並不高，卻並不妨礙姬無鹽一字不落地聽了進去，看向那，微微頷首間，見對方驚慌失措般避開了去的舉，莞爾一笑，笑容溫漂亮，像一隻九尾的妖狐，勾魂，偏眸犀利，似能刺人心。

沈歆卻渾然不覺這些人的態度因為“許四娘兒的份”發生了變化，隻攥著那張“方”環視眾人，郎朗開口，“諸位。我不是什麽院首家眷，但我對醫亦有所涉獵，這張方子就是普通的治療風寒的藥方罷了，除此之外，還加了超量的人參、鹿茸等滋補藥材。這兩日，一些冠著‘方’、‘’之名的藥方層出不窮，輒一張方子就要耗費數兩銀子不說，就這些個藥材也不是普通人家能消耗得起的，諸位切勿相信這些個渾水魚之輩糊弄人的說辭。”

十幾歲的姑娘，站在靠窗的位置上，從開著的窗戶外灑下來，打在子頭頂，讓看起來像是籠了一層朦朧的淡。

明，又。

甚至帶著一些近乎於神聖的氣質。

對麵男子不知道是嚇呆了還是看呆了，怔了半晌，才恍若大夢初醒，驀地後退一步，外強中幹般囂，“你說誰糊弄人呢？你說誰是渾水魚之輩呢？我賣我的藥方，既不、也沒搶，你給錢、我給方子，就是到了衙門裏，小爺我也不虧心！大家夥兒說是不是？！”

沒人應是，也沒人應不是。

隻方才那婦人咳了咳，猶豫著喚道，“姑娘，我這有一件事要問問你……”

沈歆不明所以，卻仍分外配合，“大娘您問。”

姬無鹽微微瞇了眼，著貓兒的指尖緩緩頓住，抬眸看去。

對方似乎有些害怕姬無鹽的眼神，明顯咽了咽口水避開了目，後立刻被人推了一把，到底還是開口問道，“我問你，你……你是不是許四娘家那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