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妥之后,趙襄定于明日一早前去安陸縣衙,與陸璘一起審問丁文孝和楊柳店的黃正甫、常虎等人,最后查辦徐家。
從趙府出來,外面正是艷高照,碧空萬里。
陸璘著那碧空,澄澈不見一朵云彩,遼闊得沒有邊際。
京城的確有一心奉承太后或趙相的太后黨,也有擁護皇帝的皇帝黨,皇帝黨這批人以從前的改革派為主,而陸璘是改革派領導者王仲懷的學生,所以大多數人都覺得他是皇帝黨。
但他的父親陸庸是個穩坐如山、誰都不得罪的老好人,與趙相關系也不錯,所以別人也覺得,他也許可以拉攏。
但其實,他哪個黨派都不是,也從沒有拉幫結派禍朝綱的心。
而今天,他假托皇帝黨之名、父親之威,以升為餌,哄騙趙襄與他站到一起。
他甚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收下趙襄的贈禮,也不去計較趙襄收了徐家多賄賂。
他變了,為一個覺得自己一定會厭惡的人,但真到這一天,心里卻一片清明。
因為他知道,自己仍堅守著本心。
施菀在藥鋪打烊后回家,步雨衫巷,就看見前面的大通街。
遲疑一會兒,沒進門,往大通街方向走去。
今日又去了楊府看診,奇怪的是不是楊夫人或是剛出生的小公子生病,而是楊釗。
楊釗躺在床上,一副虛弱的樣子,說自己頭暈眼花,半邊子都是麻的,怕是中風。
趕給他看診,聽他說病卻是前言不搭后語,再看脈象,也并不像他說的病得那麼嚴重的樣子。楊釗最后說,不管怎樣他總要臥床幾天,楊夫人則委婉著讓診斷楊釗確實是中風,又讓給開些補的藥。
施菀當然明白,這楊大人是在裝病。
不知道他這裝病的目的是什麼,是不是和徐家的案子有關。
覺得似乎要告訴陸璘一聲,但總來找他,縱使心中沒有別的想法,總是不太好。
如此猶豫著,到了陸璘家后門前,幾次抬手,都沒能將門敲開。
要不然,明天帶著嚴峻或是枇杷一起來吧,這樣好一點。
但萬一楊釗裝病這事很重要呢?會不會影響查徐家?
站了好一會兒,最后還是決定等明天帶枇杷一起來造訪。
楊釗的確裝病,但多半不為別的,只為躲避和推諉,倒不像十分急的事。
如此想著,轉正要離開,卻聽到一陣聲音:“施大夫?”
回過頭,便見陸璘從轎子上下來,一月白錦袍,玉冠革帶,恍惚還是京城朗如日月的陸二公子。
陸璘快步走到面前,面喜道:“你來找我?”
施菀倒是意外地問:“陸大人怎麼從后門進?”
陸璘回頭看一眼來時的雨衫巷方向,笑道:“正好從德安府衙那邊過來,也順便……看看你門前的杏花,我總覺它們清雅秀麗,可惜已經謝了。”
施菀點頭道:“是的,桃杏李這些花兒好看,卻都開不了多久。”
隨后很快道:“今日楊府又讓我去看診了,所以……”
看看陸璘后的轎夫和五兒,陸璘很快道:“要不然進去說?”說著已經要去敲開后門。
施菀立刻道:“不,只是簡單的事,不必進屋。”
陸璘回過頭來看向,見仍然定定站在原,一步也沒往前走,便知是打定了主意不進門去,只好朝后幾人道:“你們先進屋去。”
待五兒與轎夫都進屋去,施菀才說道:“今日我去楊府給楊大人看診,他好好的,卻非要裝中風,讓我給開了些滋補的藥,楊夫人還暗示我對外就稱楊大人病了。我想著,他多半是因為徐家案子的事,怕影響大人查這案子,就過來說一聲。除了這事,沒別的了。”
陸璘回道:“無妨,他裝病就是為了置事外,也讓我沒法查下去,但我已經說了德安府的趙知府,他明日就會過來,待他過來,縣衙這里就都會老實了。”
說完,陸璘才意識到自己手上還拿著趙襄送的那只白瓷水注,仍用紅漆盒子裝著,只是他畢竟惜,怕在路上被巔破了,所以一直拿在手上。
此時怕施菀誤會,他解釋道:“是老師的舊,趙知府特地將它送我,我明白他的意圖,也知道他與徐家有往來,但我只是個知縣,不是大干戈的時候,所以和他說好了,他幫我一起查辦徐家,我將案子只辦到徐家,不牽扯其他人。”
施菀溫聲回答:“查案與場上的事我都不懂,陸大人按自己想的去做就好,大人向來在意王相公,得了他舊也算是緣分。
“那,我便先回去了。”
說完便離開。
“施大夫——”陸璘住。
抬頭,他遲疑一會兒,說道:“要不然還是進去坐一會兒,我有話同你說。”
施菀滿臉認真地問:“大人有什麼事?”如此問著,卻并沒有要進去的意思。
陸璘再次遲疑,隨后道:“我從十歲就被父親送到了老師面前,是他一點一點教我,從文章,到為人,所以他對于我,算得上半個父親,當年他病故得突然,我一時難以承,想盡一切努力保護他的家人,所以……做許多決定沒有考慮你的,你一定……有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