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問一答間，馬車已行出去很遠，花焰對陸承殺有信心，倒沒那麼擔心，只是覺得眼前人分外棘手，腦子又轉了轉，發覺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花焰冒險用上魅音耳，把聲音放低放，帶著勸似的意味道：“你是不是心有怨恨，才把臺上那出戲改那樣？告訴我，你在怨恨什麼，好不好？”

看不見對方的表，但能覺到江樓月似乎停了一瞬。

“怨恨？這世上誰能沒有怨恨，河水不會倒流，時辰不會后退……你難道就沒有怨恨過嗎？”

江樓月的語氣一直平波無瀾，但此刻卻有種極強的煽。

花焰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在停劍山莊里的那個夜晚，眼睜睜看著陸承殺瀕臨崩潰，卻束手無策，無能為力，甚至連走上前去都不能。

怎麼可能沒有怨恨呢。

咬著，多年浸蠱毒讓本能覺得不對，下被咬出來，疼痛終于讓花焰慢慢清醒，察覺到方才江樓月旁邊的一只青花纏香爐正燃著香，青煙裊裊，一縷縷飄散，混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香味，令花焰有些迷糊，強打起神，隨即便掏出一顆丹藥來，咽進里，同時盡量屏息，離那個香爐遠一點。

江樓月道：“反應很快，不知道那個人是不是也反應這麼快。”

花焰霍然站起，頭頂幾乎撞到馬車蓋。

江樓月道：“你追著蠱來，卻是不知，現下走的，其實有三四輛一模一樣的馬車。今夜有霧，只怕很難分辨。”

夜里確實漸漸起了霧，陸承殺原本幾乎是跟著馬車，但慢慢的，有了一點距離。

馬車后檐上掛著搖鈴，隨風發出細碎的泠響，這些響聲在霧氣里連一片，車軸滾的聲音也逐漸多了起來，陸承殺意識到并不止有一輛馬車，而這些馬車正在迷他的視線。

花焰猝然反應過來，道：“是驚夢？不對……不一樣，你果然和羽曳有勾結！”

江樓月不置可否道：“會用迷香的不止一個人。”

花焰即刻又想去揭江樓月的面，但這一次江樓月反應更快，不知按了什麼機關，江樓月坐著的位置向后撤去，差不多與整個馬車離開，花焰飛想要追過去，然而幾乎是同時，馬車里翻出機關，若干細如牛的銀針對準花焰激過去，花焰當即翻腕用絹扇擋針，接著馬車里更是兜頭蓋臉噴出紅毒霧來，花焰屏息，以袖掩面，倒退出馬車，江樓月已趁機離開。

只是最后仍能聽見江樓月的聲音傳來。

“我與你們天殘教井水不犯河水，你們教主好自為之。”

“最后再給你送個小禮。”

陸承殺確定自己出現了幻覺。

上一刻他還在追蹤馬車，下一刻他仿佛沉了夢境里，他一抬頭，便看見了停劍山莊三層的屋脊，紅獵獵，舉著火把，臉上的笑容邪氣又肆意，非常陌生。

火焰吞沒了大半個停劍山莊。

陸鎮行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高聲對他道：“殺了！”

陸承殺低頭，他手里有劍，并未傷，也未被束縛，周圍的人也在高聲應和道：“殺了！”

宛如山呼海嘯一般。

火焰越演越烈，所有人都仿佛陷了某種狂熱之中，催著他，強迫著他，要他替□□道，要他為了停劍山莊的榮譽而戰，甚至還有個聲音不停地在他。

——只要殺了，就沒有任何煩惱了。

所有人都會覺得他做的是對的，是正義的，他應當如此。

仿佛從他上剝離開來，他逐漸變得冷漠，變得不聲，變得像手里那柄劍一樣，于是他手了。

劍鋒刺進的理，的笑容凝固在臉上，轉為不可置信。

大大的鮮涌出，周圍人立刻開始歡呼，好像他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就連陸鎮行都笑著說道：“承殺，做得好，你總算沒有讓我失。”

躺在地上，冰冷，面容模糊。

他面前的，是一張張和善親切的笑臉，要陸承殺以后都不用再擔心了，他永遠都是停劍山莊最好的劍，他們歡天喜地開始慶賀。

陸承殺后背都浸上了冷汗。

他幾乎能嗅到劍上的腥味，這氣味他再悉不過，順著劍流到他的手上，冰冷黏膩，像嘶嘶吐著信子的毒蛇一樣。

他猝然閉上了眼。

再次睜開，卻聽見子著氣的聲音，目復雜地著他，衫口上全是一片紅。

陸承殺頓時手臂一僵，連劍都幾乎要握不住。

還緩緩朝他走來。

令人頭皮發麻的冷驚懼沿著陸承殺的后脊蔓延上大腦，他不可能下手，他怎麼可能下手，他——

他一把抱住了眼前子。

花焰驚了：“……啊？”

嚇壞了！

剛才江樓月說給一個禮，還覺得不是什麼好事，下了馬車又與江樓月的兩個護衛打了一架，顧不得上狼狽就去找陸承殺。

他在夜霧里儼然宛若形。

花焰找了半天都沒找到他，好不容易找到，就見陸承殺目沉，渾煞氣，握著劍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花焰都不太敢接近。

想也知道陸承殺是中了幻境。

只是不知道他是見到了什麼，變這幅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