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焰咬道:“我知道。”
陸承殺極為艱難地著。
陸鎮行再次喝問道:“今日都敢上我停劍山莊來放火,又對你百般辱,難不你竟還對留有念想?陸承殺,你醒醒!你難道也非要被欺騙利用,傷了心,連命都送了才肯甘心嗎!”
他目定定著陸承殺,說到最后聲音幾近咆哮。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為何此時要說這樣的話,但沒人敢上前打斷。
四周安靜,仿佛連呼吸聲都止住了。
陸鎮行突然放低聲音道:“你就……非要像你娘一樣嗎?”
他不再像個高高在上的停劍山莊莊主,而變了一個憤怒但又無能為力的長輩,就連停劍山莊的舊人也從未見過陸鎮行如此。
他總是威嚴的冷漠的不茍言笑的,但此刻他顯得疲憊而蒼老,就像一個普通的老人。
陸承殺被他迫著,終于微微合了合眸,道:“……我不會如此。”
白崖峰長老終于忍不住出聲打斷二人,道:“陸莊主,你們還要聊到何時?能不能告訴我們,你究竟打算如何置他?”
陸鎮行目冷冷,徐徐轉過來道:“陸承殺與魔教妖勾結,以下犯上,對同道出手,枉顧正道,確實罪無可赦,其罪當誅。”
他聲音朗朗,眾人聽了都是一震。
說話間,陸鎮行已舉起了他的無前劍。
雖然到剛才眾人已預料到停劍山莊被無奈,只得自己手清理門戶,但當真到了要大義滅親的這一刻,還是難免會有些怵然。
當然也有部分人松了口氣。
陸鎮行的無前劍,得名于一往無前,就像他的一生。
他一生無所畏懼,永遠向前,不論遇到怎樣的敵手,都不曾退卻,為了結義兄弟孤一人殺上魔教大本營時,遍鱗傷渾浴,幾近垂死,也沒有一刻想過放棄與后退,那是他的道,他的義——
劍之上寒爍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可他再是一往無前,有些地方也始終鞭長莫及。
他可以殺上魔教,和謝長云打得天昏地暗,至死不休,卻那顆挽回不了陸懷仙一意孤行執著堅韌的心,只能明知飛蛾撲火,下場凄慘,卻無力改變,到頭來連替收尸都做不到。
即便經年來他再是悔恨懊惱,也沒有人能把他的兒還回來。
他甚至連最后一面也沒能見到。
陸鎮行始終記得那個乖巧懂事,從不讓他心煩的,有著最溫暖的笑容,不會怪罪他忙于山莊事務無暇陪,也不會覺得他過于冷漠不近人,反而時時寬他,絞盡腦逗自己嚴肅的父親開心,竭力緩和山莊嚴肅的氣氛。不論何時見也總是在笑,仿佛永遠沒有憂愁煩惱似的。
陸鎮行也記得那個不管他如何疾言厲迫練劍,也從不曾有過一句怨言的年。從很小時起他就習慣默默無聲把所有傷痛都獨自咽下,在屋頂上靜靜舐傷口,不向任何人傾訴,待傷好后再若無其事地繼續接他嚴酷的訓練。他沒有問過為什麼,也沒有問過憑什麼,卻一次次做得比他要求的更好,也幾乎從不讓他失。
“然而,這一切終究是老夫教無方,才令他出生,也是老夫沒有盡到教育孫兒的責任,才讓他又一次誤歧途。”陸鎮行頓了頓,看向陸承殺,道:“你以后,也不必再做陸家的劍了,你走罷。”
說完,他收回視線,看向眾人,高聲道:“這一切皆是我的過錯,我愿一力承擔。只求諸位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放他一條生路,也還停劍山莊一個清白。”
話音一落,陸鎮行已然舉劍抹向了自己的頸側。
越聽他的話越覺得不對,見他如此作,怎還能不知道他是何意,周圍的弟子師叔長老立刻撲了上去阻攔,雖然接著無前劍便被擊飛,但劍鋒還是割開了陸鎮行的嚨。
霎時,一片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被眼前的驚變震住了。
沒有人能想到,這位已年愈七十,威名赫赫的停劍山莊老莊主,會在自己壽辰當日舉劍自刎,為的還是保住一個與魔教妖勾結的,前任魔教教主之子。
其他離得遠的停劍山莊的弟子也已哭天搶地地奔了上去,大聲呼喊。
平素淡定的陸懷天也已沖上前去扶住陸鎮行的軀,一邊為他止,一邊兩眼通紅嘶聲哽咽道:“快大夫來!”
此時他們也顧不得厭棄魔教叛徒,立刻便閃讓羽曳和幾個慈心谷大夫沖上來。
這位武林巨擘于停劍山莊來說便宛若天神一般,是幾十年來停劍山莊的象征,也是外人不敢輕易小覷停劍山莊的倚仗,雖然他已多年深居簡出,但依舊無法搖他的江湖地位。
這樣的大人居然會當場自刎,令所有人都陷了死寂。
其他門派的弟子包括掌門一時都站起來,連剛才咄咄人的白崖峰長老也都一臉茫然,他原本只是想要陸承殺死,并沒想過會是如此結局。
而陸承殺一人孤零零站在原地,仿佛被走魂魄,定在那里。
花焰在最初的震驚后,緩緩回過神來,下意識出手臂,很想他,卻被謝應弦拽了回來。
謝應弦道:“別去了……我雖然料到陸鎮行不會讓他死,但也沒想到他會做的這麼絕,如此這般,也讓其他門派再無法以謎音龍窟案問罪,因為他們的莊主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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